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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戈曲（二十八）
[2005-2-12]
作者：炎夏
默了半晌，李小狼一咬牙：
“好，臣答应殿下！”
“多谢将军……”此时的穆，眉头微带伤感之色，完全只是个为女儿命运挂心的普通父亲，只是这位父亲的身份却实在太不普通，否则也不会牵扯上这许许多多原本与平民无缘的故事。
“也罢，”了却心中的牵挂，穆站起身来，“皇族自有皇族的死法。我虽然不喜欢这身份，但却不能否认自己的血统。按例讲皇族自尽均是服毒，不知将军准备了没有？”
“这……殿下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李小狼知道亲王虽有过吩咐，但此种结果并不合撒加心意，而且……真的要杀死眼前这个人，不知为什么又下不了手。
穆闻言微微摇手：“不必想了，活下去不过是做一个仰人鼻息的傀儡皇帝，您的亲王殿下地位已尊贵如此，难道将军当真以为他大费周章的起兵，只为能在都城之中继续做他的亲王吗？”
当然不，李小狼是撒加的心腹，岂会不明白撒加的心思？
“所以，”穆浅笑，“他将来若想称帝，我迟早难逃一死。与此到时死得无声无息，毫无尊严。倒还不如死在这里来得好些。”
李小狼无言以对，只能感叹：尽管眼前这位殿下看上去温柔文弱，与世无争，然而到底是拥有皇家血脉的人，那与生俱来的高傲及强烈自尊心，与他的同胞兄妹却是一般无二。
“我明白了，”李小狼不再坚持，“那…您要不要和丹丹小姐再见一面？”
不知为什么要起这种好心，但李小狼总觉得如果不做些什么，似乎不能平息自己的内疚心理。
“丹丹……”提到自己这十年最疼爱、在她身上倾注了最多关心的人，穆的表情再次软化下来，“能见她一面当然好……但是……”
如果那单纯的孩子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她会怎么说？如今这个结果，实非他心中所愿，但以自己的身份和形势而言，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迟早的事。但丹丹能理解吗？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孩子，如何能要求她明白尔虞我诈的现实……
想到这些，穆叹口气，摇了摇头：
“算了……见了她不知该说什么好，不如不见……丹丹是个天真可爱的孩子，我走后，请将军好好照顾她……”
“殿下放心，”李小狼微微施礼，刚待要说什么，只听见后窗“哐当”一声，窗扇大开，一个少女粉色的娇小身影从窗口扑了进来！
“穆先生！呜呜~”跌倒在地的丹丹抬头大哭起来，“先生你要去哪里？不要丢下丹丹一个人！丹丹要和你一起去！”
“说什么呢！快起来，摔着了没有？”穆急忙上前把她扶起来，心下大惊，不知丹丹躲在窗后到底听见了多少。
李小狼也暗暗叫苦，穆软禁在此，因此院子不许闲人进入。他进门之时只令侍卫守住门口，却没叫人看着后窗口，他兴师动众领着人到这里来，丹丹聪明伶俐，又是好动的主儿，怎么可能不来偷听？
其实丹丹倒真没有听到多少，她本来想从门缝里看看李小狼到底做什么，结果被把门的侍卫拦了回来，心中好奇加担心，只好绕到屋后趴在窗子上偷听，穆和李小狼说话的声音极低，她句句听得模糊，听清楚的只有最后一句——“我走后如何如何……”一听到穆要把她托付给李小狼，当下大惊失色，竟一把推开窗户就要出声反对，推开窗之后的结果如何……当然屋内的人也都看到了。
“先生……”丹丹一把抱住扶她起来的穆大哭，“你不要把丹丹送人！丹丹只跟着先生，谁也不要！”
“丹丹，乖乖听话……”听起来丹丹好象并没弄清真相，穆心中略松了口气，也就顺着丹丹的话茬安慰她，“不是不要你，先生要出门办一件重要的事，路上很危险，你好好呆在这里，小狼哥哥答应帮先生照顾你，很快我就会回来的。”
“丹丹不信！”虽然不知穆和小狼之前在说什么，但一听到穆要走，丹丹就心中慌乱，“先生骗人！你走了一定不会回来的~呜呜呜~~丹丹知道自己很任性，什么也不会做，总是帮倒忙，可是丹丹会改的~先生你不要讨厌我~~”
“我没有嫌弃你啊…你无论是什么样子先生都很喜欢你……”虽然与事实有些出入，穆还是不得不感叹小女孩的直觉之灵敏。但丹丹的心情穆可以理解，十年来他们两人相依为命，如果连这唯一的亲人都要离她而去，丹丹的伤心可想而知。
只是丹丹接下来的一句却令穆大吃一惊。
“丹丹知道自己不是先生的女儿……”哭得满脸是泪的丹丹小手可怜兮兮地抓住穆的衣襟哀求，“从小就有人说丹丹和穆先生长得不像……我是捡来的。可是丹丹不在乎，就算不能做先生的女儿，丹丹可以做先生的丫头，伺侯您梳头洗脸吃饭~无论是什么丹丹都会学着做，求求你了…不要扔下丹丹一个人……”
“你在说什么……”心痛大于吃惊，穆不由得上前揽住丹丹安慰，“不管是不是亲生的，在我心中丹丹一直都是我最乖的女儿啊…怎么会要你做丫头。丹丹放心，爸爸答应你，一定会回来的！我们拉勾好不好？”
“丹丹不信……”再单纯也没有这样好骗的，怨不得满脸是泪的丹丹半信半疑。
“唉……”穆叹息，向来教导女儿以诚信待人，结果最后说谎的人反而是他。只是时间不容再拖延，如果事情闹大，只怕最后李小狼想要私自放过丹丹也很难。
穆用求助的眼神望向一直在旁边站着，却插不上嘴的李小狼，狠了狠心，把丹丹推向他的方向。
李小狼也叹口气，上前一把抱起察觉不妙想要再次抓住穆衣襟的丹丹，把她扛在肩上就往门外送。
“哇~~呜呜~你放丹丹下来，丹丹不要你，丹丹要先生啊~~~呜呜呜~~~”
好不容易把在肩上拳打脚踢，拼命挣扎的丹丹抱回房间，房门一反锁，只听得她在拼命咣咣地对着门又踹又打，也顾不上理会。李小狼转身往穆的住处走回。
刚转过一个拐角，却又有一个纤细高挑的身影在花园入口处挡住了去路。
银色长发的少女脸色冷冽，周身围绕着超强的低气压，傻瓜也看得出她现在心情不好，而且是非常不好……
看清来人是谁，李小狼头痛非常，却又不得不上前行礼：
“郡主……”
郡主丹青此时斜倚在花园的石门一侧墙壁上，右脚踩在另一侧石壁上，抬起的腿自然顺势挡住了入口，摆明了是不想让人过去。
听到问侯，丹青哼了一声，右手伸向李小狼：
“拿来。”
“什……什么？”李小狼被问得一头雾水。
“少装了，王兄让你来杀穆，会没有准备东西给你？”
“这……”李小狼心中大叫苦也，他这回的任务执行得真是惨兮兮，被丹丹连踢带踹之后还得被亲王殿下的宝贝妹妹欺压。
心中郁闷又不敢说出来，只得陪笑：
“郡主是怎么知道的……”
“后院连哭带叫闹得天翻地覆，还想瞒谁？”其实丹青自从出征前和撒加吵了一架后就一直拒不回府，知道撒加带兵出征才跑回来，今天看见李小狼回来，随手抓来个兵士一问，方知道是李小狼奉命回来见穆。丹青的头脑冰雪聪明，又是撒加的亲妹妹，对自己老哥的行事作风自然了解得很，当下一想，就明白自己哥哥要做什么，不禁大惊失色，急急忙忙跑了来。还好经丹丹这么一闹，李小狼正事还没来得及做，也算恰好赶到。
“喂，别拖延时间了……快拿出来。”看李小狼似乎有些犹豫，丹青伸出的手晃了两下，催促道。
这位郡主连撒加本人都不放在眼里，怎么会怕自己？李小狼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一只小小碧色玉瓶，双手递了过去。
丹青伸手接过，顺手把玉瓶放进自己怀里。又从口袋中取出一只红色的小瓶，递给李小狼：
“给你这个。”
李小狼皱了皱眉，开口问道：
“这是……”
“一天之内的话，效果和你的毒药差不多。”一天之后会如何？丹青没有多作解释。她放下右腿，给李小狼让出路来，“不要让穆殿下察觉。你把你负责的事办完，剩下的交给我就是了。”
李小狼并没马上回话，而是沉默下来，丹青也没有再出声催促，很有耐心的等待他的回答。
半晌后，李小狼点了点头。掠过丹青身边，往穆的房间走去。
眼看着李小狼消失在拐角处，丹青转向相反方向，来到丹丹的房门口。
踹门的咣咣声仍在继续，看来里面的小人儿还未放弃努力。
嗯，如果一直保持这个劲头，明天早晨大概可以踹开。如此观察的丹青下结论。
叹息一声，丹青取出根细铁丝，轻轻敲了敲门：
“丹丹别踹了，我来开门。”
丹丹捂着砸门砸的通红的小嫩手，噘嘴看着丹青很是悠闲的打招呼：
“好久不见，小美女~”
“你竟然是郡主……以前还骗我们说是什么流浪人……”
“这个这个……嘿嘿，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刚才的悠闲只是装出来骗人的，提及旧事，丹青确实有些尴尬。
真是世事难料，自己骗取穆与丹丹的信任，与李小狼联手帮撒加诱捕他们只是数月前的事。如今风水轮流转，又要为了救出穆和丹丹再次与李小狼联手蒙骗撒加……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丹丹并不是个记仇的人，况且丹青答应要帮她的忙，当然她大概不知让他们身陷此地的“元凶”也是丹青。
“你真的可以救出先生吗？”从丹青口中得知有“坏人”要加害穆，丹丹现在是心急如焚。
“那当然了，不过要看你的小狼哥哥和你家先生配不配合了。”穆若是知道真相估计不会配合，因为此事将牵扯四个人的命运，但李小狼如若骗他一下蒙混过关应该没有问题，丹青对此很有信心。
“那我们现在快去啊，还呆在这里做什么？”丹丹团团转。
“还不到时候，”丹青估算了一下时间，药效不会马上发作，加上李小狼耽误的时间，再说她还派心腹下人做了些准备，“等一会儿我们再过去。”
大约半刻钟后，丹青出现在穆的房间内。
穆躺在睡榻上，李小狼站着守在一边，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此时脸上表情很是平静。
“嗯，看来很顺利。”丹青审视一下穆的脸色，他的脸色苍白，如果不是细细察看，几乎感觉不到他仍在呼吸。丹青满意地点头，“药效很不错。”。
“接下来呢？”李小狼询问，“虽然是用了假死之药，可没有穆殿下的尸首我如何向亲王殿下交差？”
“府外已经准备了马车，”丹青抬头看他，“理由你自己想吧，反正你回去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就是了。我想哥哥会相信，而且以你受宠的程度，他不会如何处罚你。”
话是这样说，李小狼叹气，只是作为撒加的心腹爱将，竟然帮助亲王殿下最疼爱的妹妹与他作对，要是撒加知道了，不知会如何震怒。
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李小狼俯身将穆背起，他之前已摒退守卫的士兵，这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因此这体力活儿还是他亲手来做就是了。
三个人从后门悄悄出了王府，一眼便看见了丹青早已令贴身侍从准备好的马车。看到他们出来，早已等在车上的丹丹急急跳了下来。
“先生，先生？”丹丹扑上来先看穆，穆的样子让她大吃一惊，“你们把先生怎么了？”
“放心，”丹青拉起丹丹的手，“是吃了睡觉的药，不过睡得死一点而已。等明天睡醒了照样活蹦乱跳。”
“真的？”丹丹半信半疑，穆的双手微凉，气息几近全无。可是仔细看看又不像已经死去。
“没关系没关系，明天如果醒不了保证赔你一个。”丹青把她再次推上马车，一边帮着李小狼把昏睡的穆安置进车里，“我们赶紧走，晚了恐怕会惊动别人。”
“郡主，请稍等。”车下的李小狼突然出声叫住丹青。
“怎么了？又有什么事？”丹青微微挑起眉头，难道李小狼要反悔？
李小狼低头寻思半晌，取出自己贴身收着的黄金将符，递给丹青：
“这个给郡主，如今沿路关卡已经全封，拿着这个，可以通行无阻。”
“这……”丹青犹豫，没有马上伸手去接。似乎李小狼手中的不是将符，而是块烧红的火炭，“你把这个给我，可要考虑清楚了……”
这黄金制的将符是紧急事态专用，非常情况下可调动亲王府所属的一切军队，包括撒加的亲随卫队。因此只有极少数心腹之人才有此物。之前卡妙有一块，后来出走之时撒加也随之收回，如今手中还拿着将符的只有李小狼一人。
这将符的重要程度丹青哪能不知？她本意是待穆醒来之后，三人一同混出边关，以穆与她的身手，要带着丹丹潜出国境并非不可能。如今若是拿了将符大摇大摆地出关，那李小狼的黑锅就背定了，丹青自己不怕撒加，但李小狼是要回去复命的，撒加知道之后会如何处置他，想也知道。
“还是不要了，”丹青拒绝，“凭我与穆殿下的身手，既使硬冲，也出得了边关。何必再连累你。”
“说到连累，郡主早已把属下连累上了…”李小狼无奈地笑笑，“刀剑无眼，如果硬冲难免死伤。边关将士再怎么说也是亲王麾下，伤了他们，我也不忍心。”
“而且……”李小狼神色黯淡下来，“郡主您是撒加殿下最疼爱的妹妹，他若知此事一定伤心。与其这样，不如属下把责任揽下来，还让殿下少些怒气。”
丹青无言，只好伸手接过将符。一直从马车里探着头听他们谈话的丹丹忍不住开口：
“要不……小狼哥哥，你和我们一起走吧。不要回那个什么殿下那里去了好不好？”
丹丹此前对李小狼并不喜欢，但在撒加府中这些日子李小狼明里暗里照顾她不少次，对他的厌恶程度已经渐淡。如今知道这个哥哥为了救他们可能要被处罚，心中好感度顿时暴涨，不由得为他命运担心起来。
“我不能走，”李小狼摇头，“我从十三岁就立下决心要追随亲王殿下一辈子，从军以来从没违逆过殿下的命令。现在做了错事，我也得回去复命才对得起自己。”
话说到这个份上，丹丹也不知再如何应对。丹青也再度无言，只好把将符收起。把丹丹推回车里关好车门，自己坐到驾车人的位置上，回首向李小狼道：
“那托付将军见到王兄时帮我捎话吧，就说丹青知道做了对不起他的事。等事情办好了，一定回去认错，到时由他处置就是。”
“是。”李小狼躬身施礼，表示明白。
待他再抬头时，马车已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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