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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戈曲（三十二）
[2005-8-21]
作者：炎夏
在名为卡尔莫的小城里，七之彩正在焦急地等待消息。
虽然此前并没对行刺计划抱以过多的期待，但近日来撒加一方丝毫不见进攻动静，反而连本在城外的军队也召回了，据说是因为艾克斯受伤。但撒加部下裨将众多，如要攻城，未必非得艾克斯亲自上阵。这两天连例行的挑衅举动也没有，却令人不得不心生疑忌——就算刺客不曾得手，也许已造成极大的混乱，令撒加无力顾及前线战事。
等到第三天上，七之彩实在等不下去了，和再次来到前线的沙加合计起来。
“你说撒加在搞什么诡计？”七之彩皱眉。
“不知道。”沙加很老实地回答，招来七之彩一声叹息。
“那…如今要不要我们主动呢？”七之彩并不是冲动易怒的人，但这不上不下的情势她实在也受够了。
“嗯……这个嘛……”沙加沉吟，阿布罗狄与他曾有约定，得手之后，一定会发信号通知，但至今没有回音，所以他也不能确定撒加是否遇刺。
反复考量一下撒加遇刺和使诈的可能性分别有多大后，沙加摇摇头，决定来稳的。
“再等等吧，加强防卫，必要时也可以出城小小作些动作，如果十天后敌方还是没有回应，再作打算。”
结果，十日后沙加的军队几乎没遇到任何抵抗就踏入了城中，这时七之彩才知道：撒加的主力军队早在十余日前就开始后撤，城里只有为数极少的守军。防守之类，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令她大呼后悔。而沙加日后回想起自己所做的谨慎决断时，就算时过境迁，还是忍不住跺脚，他当时怎么也不曾想到，就是那道命令，令内战的结束时间足足延后了三年多……
“这次可以确定，撒加是真的死了。”拿到迟到近一个月的撒加死讯，沙加怅然若失地倚在椅上，以手抚额摇摇头，这一直想要的结果一旦传到耳中，给人的感觉却是如此不真实。
“殿下……”七之彩立在桌边，颇有些担心地看着沙加。
“临到头，我还是输了撒加一筹……”沙加无奈地叹息。撒加遇刺前后的状况通过被俘士兵之口及间谍的探听大致搞清了。在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之后，撒加并未象他人想象的那样慌乱，甚至不曾找大夫来医治，而是马上着手开始安排撤军及自己的身后事宜，据那几天曾见过他的亲兵所言，那种镇定程度，似乎大限将至的乃是与他无关的人士，而非他本人。
而东方亲王的部下也没有辜负撒加的期望，撤军途中第五日，撒加就在自己的大帐中去世了，他的军队仍井然有序地撤回东方封地。
撒加是如何安排自己身后事宜的，沙加无从得知。但直至如今，东方边境还是没有任何混乱迹象，令沙加不得不叹服撒加的威望及能力，甚至在他本人离去之后仍然有力地发挥了作用。
如果自己……不对，如果七之彩不在了，凭自己的能力，能够将人心再次集结到自己麾下吗？沙加怀疑地想：恐怕不太行……
忽然察觉自己刚才的想法太不吉利，沙加用力摇摇头，想把那猛然跳入脑中的疑问赶出去。
看到沙加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七之彩叹口气，把手按上沙加的肩头，安慰道：
“殿下也不必这么沮丧，凡事得往好的方面想才是。东方的问题可以慢慢解决，至少这一阶段是我们赢了，不是吗？”
“我们？”沙加闻言微笑，手扶上七之彩放在自己肩头的手，“没错，赢的是我们。目前来讲，这就足够了……”
皇宫中的某处寝殿，年轻的纤云公主正捧着本书倚在榻边，消磨无聊的下午时光，直到宫女告知她——沙加殿下来访。
对于兄长的到来，纤云并不意外：出于礼貌，沙加每隔一天会来探望她一次，问几句衣食起居日常生活之类的问题，偶尔也讲些国政大事，但也就是讲讲而已，不会也不用征询纤云的意见。每次谈话不过三言两语，坐个片刻就走。虽然不必郑重其事的迎接，但每次沙加来访，纤云都以宫中礼节向兄长问安，举止彬彬有礼无可挑剔，却毫无亲昵之情，而是带了几分疏远与警戒。
照普通人看来，公主殿下对于自家兄长有意的冷淡未免不通人情。沙加为了增进与妹妹间的感情，也的确费了些脑筋。但对纤云来说，关系好似陌生人，却比陌生人更来得危险的哥哥，实在不能期待她有多大的热情。
但沙加今日来访的目的不是闲聊，而是打算告知妹妹撒加的死讯。当然，照现在的情形，就算不特别告知也无妨，但纤云毕竟是先帝许配给撒加的王妃，按常理说她有权利知情。不过在开口前，沙加对于如何解释很是斟酌了一番。最后，他决定开门见山。
“撒加死了。”沙加站在自己妹妹面前，尽量用平板的表情及语气告知她这个事实。
虽无法预料纤云知道这个消息后是喜是悲，但沙加在说这话之前仍稍嫌犹豫，口气有些吞吐。
乍听此言，纤云大约是始料未及，愣了一下，表情似乎僵硬了一瞬。却随即恢复平静，欠身向沙加道贺：
“撒加罪大恶极，他如今身亡真是国之大幸。恭喜皇兄了。”
尽管纤云对撒加死讯可能已有所耳闻，但这反应之冷漠仍出乎他意外，沙加眉头微皱：
“你真的不在意？就算没有成婚，他也算是你的夫婿。”
“……嗯……”答话稍有迟疑，但沙加所听到的仍是同样的答复。
你对我的戒心仍是如此重吗……沙加无言，对着纤云看了半天，终于挫败的长叹一口气，转身走出寝宫。
将要掩门之时，沙加没有回头，只是脚步略停，留下一句话：
“如果真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憋在心里不好……”
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愣了一会，纤云面无表情的回到榻边，坐下，重新捧起书卷，目光挪回刚才正读到的地方。
没有宫女进来打扰，静寂无声的宫殿中，纤云手中的书却始终未翻一页。半晌后，一滴眼泪“啪”地打在书页上。
“哗啦”一声，纤云扔掉书本双手掩住自己的脸，低声饮泣，泪水从指缝间滑落，无声地落在地毯上。
那个人……即使再怎么恨他，但他仍是自己十八年来第一个倾心过的男子……就算他对自己，对自己的国家和亲人做了那么多过份的事，但知晓他的死讯后，自己仍难以控制泪水的涌出。撒加也许是个出色的王者，他的部属大概都会为他的去世悲痛。但，在这个皇宫中，会为了撒加的死去而落泪的，大概也只有她一个人吧……
只有她一个人啊……
也许是遗憾再没有与撒加正面对决的机会，在此后的数十天内，沙加心头都带着隐隐的失落感。但不论如何，内战至此已是告一段落，虽然小麻烦仍是不少，但最大的对头已经除去了，也让沙加与七之彩放下心中一块大石。
撒加口中所称的穆殿下始终不见踪影，连纤云公主也不曾见过他。撒加去世之后，众人很快忽视了他的存在。沙加也曾派人打探此事，但有人说确是本人，有人又说是冒牌货；有人说已经被撒加所杀，有人却说人又逃了；甚至还有人说从头至尾就没有穆这个人，所有说词都是撒加编造的，说法各异，也难统一。因此，此事调查了半个多月就不了了之，作为已“去世”的皇子，穆这个名字随着时间流逝渐渐蒙尘，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
此次内战，沙加重点即是皇位，因此得知撒加身亡时，他虽曾打算趁胜追击敌军余部，但与七之彩、寒聿再三权衡利弊，终于忍痛改变主意，决定先将继位之事定下，再慢慢考虑出征问题。这方面简单得多，阻碍沙加登基的最大问题已不存在，作为唯一尚在人世的皇子，又手握军权，皇位落入他手已是定局。朝中反对猜疑之声也随着局势的明朗纷纷消声匿迹。
登基之日很快确定下来：九月中旬，沙加就要继承皇位，成为新的帝国皇帝。而在这之前，名义上仍是由沙加与纤云公主共同主政，而公主对此并无任何反对意见。不过，以她的细微力量，即使反对，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是八月初。宫中忙着准备沙加的继位大典，而七之彩也没有闲着。此前一直无暇对军队加以整编，现在前线平静，刚好可以忙活此事。
“殿下，请您过目一下。”七之彩把拟好的公文草稿递到沙加手中。
“是什么？”刚刚把手头一堆事情处理完毕的沙加一边揉着胀痛的太阳穴，一边随手接过。
“对于原军队将领的职务调整，”七之彩简略地作说明，“年轻将领的人选太少，而且战事刚平，调整太多恐怕会引发怨言。所以变动不是很大，您看看还有什么要改的？”
“嗯……”沙加打开稿子仔细地端详，将领大多还是原职位，只是有战功的给予升级。扫到公文末尾时，他的眼光停留在“星夜”这个名字上。
“星夜，还是上将军……让他去驻扎西北边境？”
“嗯，让他回西南我不放心。放在都城也不好，还是让他去北边好些。”该如何安置这名降将，七之彩颇费了番心思，“北方诸将大都是我带出来的，他就算有异心，也不敢在北方生事。”
沙加思想片刻，摇头：
“这样也不好，他原本就是上将军。投降就算有功，没有升职说不过去。”
“升职？”七之彩愣了下，“再升就是大将军了，这样恐怕……”
“无妨，”沙加取笔把公文改掉，“就让他做大将军。也不用去驻扎边境，呆在首都过安稳日子就行。”
七之彩心领神会：“我明白了。”
沙加点头，微笑不语。
军队整编大部分已完成，依照惯例，新帝继位前要举行一次检阅全军的典礼。即将继位的沙加自然不可例外，因此即使七、八月份正值酷暑，天气十分炎热，阅兵典礼还是照常进行了。
阅兵地点仍然安排在首都郊外的演武场上，身披战甲的将领们正集中在场上依次操演。
沙加自然坐在场边高台的主位上，右手边坐着帝国唯一的大将军七之彩。左首坐着纤云公主，因为目前表面上仍是由沙加与纤云共同主政，所以与座位略低的七之彩不同，纤云与沙加并排而坐。但大臣、将军们目光的焦点只集中在沙加一人身上，明显只是陪坐的纤云十分安静，一语不发，操演完毕的将军们上台行礼时，才微微点头。
参加典礼的将军无论大小，在此次内战中都有封赏，个个志得意满，神采飞扬。唯有星夜一人却是满脸阴郁之色，默默无言地承受周遭同僚传递的或同情或讽刺亦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
在别人眼中，星夜有此反应当属正常。因为他虽升任大将军，沙加又额外在都城赠予府邸，却未授与他丝毫兵权，摆明就是叫他回家赋闲。这次阅兵之后，估计星夜就再没有机会站到这个演武场来。比起许多五、六十岁还在军中任职的老将，二十多岁风华正茂的年轻人，还未曾做一番事业，就给早早打发回家，混吃等死。也难怪他会接受不了。
话虽这样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无论是同情或嘲笑，众人不过在心中感概一番便罢，没人当真关心星夜的去留。所以，也无人发现星夜此时异乎寻常的冷静，更无人察觉，他目光扫过沙加所在的高台时，眼眸深处一闪而逝的锐利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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