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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的季节
[2004-2-7]
作者：加州海岸
节日是思念的季节。淹没在来来往往的人群的欢声笑语中，心底却会有一个声音对你说，回到从前，多好。
那个圣诞节，艾欧里亚5岁，而艾俄洛斯刚刚过了他的12岁生日。地中海的冬天，阴冷而潮湿，而他们的家，海边的这一所小小的木屋在风吹雨打中显得孤独无助。可是这是节日，孩子们已经盼望了整整一年，小哥俩也不例外。
“爸爸会带回来一棵圣诞树吗？”艾欧里亚问，“就像那天在镇子上看到的那样，挂满了闪闪发光的彩灯，还有各式各样的小玩具？”
“爸爸出海去了。”艾俄洛斯回答。
冬天并不是出海的季节，然而这是圣诞节，孩子们需要一把暖暖的炉火，一顿像样的圣诞大餐。
“我真的好想要一棵圣诞树啊。”
艾俄洛斯看着弟弟憧憬的眼睛，看着他们狭小而简陋的家，不忍心拒绝：“我们自己做一棵吧。”
艾欧里亚深绿色的眼睛熠熠闪光，笑容掩盖了疲惫和饥饿。
两个孩子向远离沙滩的方向走去，那边的树林里也许可以找到些树枝，或许还会有绿叶。海滩上会有贝壳——对于海边的孩子，贝壳是最司空见惯的小玩意儿，如果不是为了这棵圣诞树，它们也许会永远沉睡在沙滩上。
这棵圣诞树真的不像棵树的样子，还没有艾欧里亚的肩膀高，稀稀拉拉的叶子根本显不出青葱的绿色，装饰的是各种各样的贝壳，很多还带着没有洗干净的泥沙。小哥俩却满心欢喜地看着他们的杰作，他们坐在“圣诞树”旁边，忘记了窗外的风雨，忘记了黑夜正在慢慢靠近。
艾欧里亚先打破了沉默：“爸爸会喜欢吗？”
“他会的，”艾俄洛斯说，“如果妈妈在，他也许会更高兴。”
母亲两年前已经离他们而去。爸爸说妈妈是天上那颗最明亮的星星，在黑夜里为迷途的渔船指引方向。
“妈妈……”想到妈妈，艾欧里亚的高兴劲一下跌落谷底，他低下了头。
一个鲜艳的红色蝴蝶结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抬起头，看见哥哥的脸上是幸福的笑容。
“妈妈的蝴蝶结。”
妈妈
的蝴蝶结从前总是飘扬在她的胸前，在她那苍白的面容映衬下，红得像火。现在这个蝴蝶结还是那么红，给没有炉火的小屋带来些许暖意。
仿佛某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圣物，艾俄洛斯和艾欧里亚郑重其事地把那个蝴蝶结放在圣诞树的树顶。
他们开始打扫屋子，满怀希望地等待着父亲的归来。
“那么他回来后是不是很高兴？”魔铃第一次听这个故事的时候，问道。
“他再也没有回来。”艾欧里亚说。
艾欧里亚的眼睛看着海天交际的地方。又是一年的圣诞节，一个阖家团圆的幸福节日。而哥哥已经不在了。远处的灯塔旋转的灯光在漆黑的海面上划过，打破了宁静。黑暗就是这样被打破的，艾欧里亚想，哪怕只是闪烁的一缕光芒，风雨中疲惫的水手也会看到希望，他们会扬帆，追逐那若隐若现的希望之光。
那是艾欧里亚到圣域的第一个圣诞节，哥哥严格的训练让他觉得很压抑，很沮丧，他想放弃，只想回到普通人的生活中去。那个平安夜，在漫长的一天结束之后，艾俄洛斯却把他带到了海边。
暮色中的爱琴海苍茫一片，看不见白天那湛蓝的水面，看不见汹涌的波涛慢慢向岸边靠近。这个夜晚阴霾密布，没有高悬的明月，没有闪烁的群星，天空沉沉地压在海面上；而海，默默地承受着天空的千钧之力，她心中或许也在抗拒吧，但她依然载着船只，把勇敢的人们到他们的目的地。耳边呼啸的海风，浪花拍击岩石的声音，告诉夜色中的旅人，这就是海，她柔情万种，却神秘莫测，她坚强不屈，却包容一切。看着海，艾欧里亚的心情已经释怀不少。
“我知道你喜欢海，我也一样。”艾俄洛斯说。
“还记得爸爸说妈妈是天上的明星吗？”艾欧里亚说，“晴朗的天空里她为人们引航，可是阴天的时候，她也无能为力。”
“看那灯塔。”艾俄洛斯的手指向远方，“晴天、雨天、白天、黑夜，它的光芒始终明亮。即使是在像今天这样的黑夜。”
艾欧里亚没有回答，他正在把自己融入这黑夜的海中。不知过了多久，明亮的光从灯塔那里射入他的眼中，他才从心灵中的那片虚无中走出。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咸咸的海风有一点苦涩，也有一点甜。
“哥哥，谢谢你。圣诞快乐。”
艾俄洛斯却已经不见了，他把夜色里的海留给了艾欧里亚，还有明亮的灯塔。
在背负着“叛徒的弟弟”罪名的那些漫长日子里，每一年的圣诞节，艾欧里亚都会到海边来，想起哥哥，想起灯塔，想起相聚的日子，想起从前的欢乐。然而不同的是，艾欧里亚再也不会让黑夜的虚无充斥着自己的心灵，因为在遥远的地方会有灯塔，明亮得好像艾俄洛斯坚定的目光。
阴霾消散的时候，魔铃记得，当艾欧里亚看到人马宫里艾俄洛斯亲手刻下的那一行字：“来到这一宫的少年啊，请和我一起保护雅典娜。”，他用手抚摩着那行字，眼中噙着泪水。他的口中喃喃地说：“谢谢你，哥哥。”
那行简简单单的字，在艾欧里亚的心中，正是那日夜如一、风雨无阻的灯塔。
信任是友谊的另一个名字，穆说过这句话，艾欧里亚记得。
他们的性格不同，平日见面也没有多少话说，然而友谊和信任却是彼此心底最坚定的信念。你可以有无数个朋友，可以和他们海阔天空地聊天，可以和他们结伴云游人间，然而拥有这样的朋友，你才会觉得幸福，或者是幸运——他也许和你性格不同，他也许和你的爱好也不同，但他们理解你，支持你，信任你；即便时空将你们阻隔很远，再次见面的时候，你总会觉得和他从来没有分开过；即便你做错了，失败了，他仍然会拍拍你的肩，或许没有语言，但他的眼神会告诉你，努力，不要放弃。
新年过后的一个清晨，穆和艾欧里亚相遇在海边。
“这里也许是最轻松的地方。”艾欧里亚说，他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相遇在这里。
穆微微笑了，没有回答，把目光投向乌云密布的天空。冬天本是多雨的季节，然而这雨却不知道圣域中那已经无比压抑和凝重的空气，依然这样把乌云聚集在海的面前。海会愤怒吗？那比天空还要广阔的海。
“我们该怎么办？当你梦想中的一切已经失去了光芒，当你意识到现实只是乌云般冲不开的无奈。”
一只海鸥从峭立的黑色岩石上腾空而起，高叫着，冲向铁一般严酷的天空；岩石依然伫立，黑色象征着坚定的意志，默默地承受着海浪的扑打，风雨的侵袭。
穆的脸上仍是那若隐若现的笑容，低声却清晰地说：“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方式面对残酷的现实。你是岩石，你属于这片海，无论多么恶劣的天气你都会站在这海边，等待着旭日东升的那一刻到来；而我是海鸥，我会飞向云端，去寻找灿烂的阳光，暂时忘记这阴暗的人间。”
艾欧里亚听出了穆声音中的伤感，他望着穆的背影，海浪的声音仿佛一下安静了许多，这海天之间的世界，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存在。
“对不起，艾欧里亚，我要离开了。”穆转过身，看着艾欧里亚的眼睛，“原谅我，逃避是我最好的选择。”
四目相视。眼光中流淌的是信任和期待，还有隐隐的惜别。
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心灵仿佛在这一刻相通。
“等你回来，”艾欧里亚说，“到时地中海上的阳光会比从前更加灿烂。”
“我也这么希望，”穆说，“等我回来的时候，你也一定会生活在阳光中。”
穆走了，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海边的雾气中。浓雾依然笼罩着艾欧里亚，但他的思绪冲过满天密布的乌云，他向往着灿烂的太阳，向往着阳光普照大地的那一天，向往着海鸥会重新回到岩石的身边。
后来，翱翔在长空的海鸥终于回到岩石上憩息，阳光终于穿破了云层为海面撒下一片金色。然而比阳光更灿烂的，却是风雨中那信任的眼神。
一切都好起来了，然而这一切的背后，却是无数人的鲜血和生命。走过最艰难的日子，在风雨中跋涉的日子，彩虹终究会出现在天边。然而你，我的爱人，却再也看不见。魔铃在海边默默祈祷，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一滴泪落在汪洋大海中，消失无踪。
我们的相识是在这海边，我们的告别亦有这片海见证。当你踯躅，徘徊在黄昏的海边，我远远望着你高大的身影，海风把你的忧郁悄悄渗透进了我的心中。我说，我愿意听你诉说，而你却摇头，说分享的忧伤只会让多一个人陷入无奈。我说，我愿意用我的无奈换取你的解脱，哪怕只是暂时的、小小的解脱，你幽幽地笑了，说我傻。
等待阳光的日子，我们一同走过，你的笑容不多，每每出现却能够驱散我心头的阴霾——我多么希望我也能给你带去一片阳光啊，可是你从没有告诉过我。大战的前夜，我们最后一次走在这熟悉的海边，这片见证了我们的爱的海啊，在明亮的月光下，白色的浪花依然前仆后继地冲上海岸，又悄然退却。
柔和的月光里，两个人的身影，远处的海面银光粼粼。却没有人感觉到一点点的浪漫，因为危险就在不远的地方，也许是鲜血，也许是生命。
“我会等你回来。”魔铃打破了沉默。
“我也希望能够回来。”艾欧里亚说。
希望，仅仅是希望。可是没有希望的日子就不会有光明，黑暗的日子他们一同走过，希望渺茫的日子，他们也从没有放弃对光明的渴求。
柔软的沙滩上留下了两行足迹，宛如两人相依相携一同走过的坎坷，然而明天的潮水奔涌而来的时候，一切就被冲刷得干干净净，沙滩不再会有任何痕迹。
“我会为你祈祷，”魔铃说，“为大地的正义而祈祷。”
艾欧里亚没有说话，他轻轻拂去姑娘脸上被海风吹乱的头发。
不知经过了多长时间，走过了多长的路，月亮依然高悬，洁白的光芒投向两人的脸庞，照在相爱的人的心里。艾欧里亚深绿色如海水一般的眼眸闪动着，不知是泪水还是月光。魔铃的脸依然藏在那毫无表情的面具后面，但艾欧里亚知道她在看着他，他可以想象她美丽的眼睛里的泪花，还有期待。
“谢谢你。”艾欧里亚拉过魔铃的手，“我的好姑娘。”
“要回来，”魔铃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会等着你，永远。”
月光洒落在紧紧拥抱的恋人身上。月光中的世界像心灵里那最美的天地，有爱相随，有情相伴，失望会被微风轻轻带走，泪水会在柔和的阳光中悄悄蒸发；月光外的世界仍然是这个残酷的人间。
魔铃站在最高的岩石上，她望着太阳升起的地方，怀念远去的爱人。
如果时间可以停留在从前，多好。
海边的小木屋，简陋却因为熊熊的炉火而温暖。父亲、母亲和小兄弟俩，围坐在饭桌旁。桌上是一年里最丰盛的晚餐，中央有一棵小小的圣诞树，银丝线和金星在火光中熠熠闪亮。母亲的笑容像她胸前的红蝴蝶结一般灿烂，父亲饱经沧桑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那么欣慰。
“你的愿望是什么呢，艾欧里亚？”
“我不告诉你，除非你告诉我。”
“……我们一起说吧。”
“……好吧，一、二、三！”
“每天都是圣诞节！”兄弟俩异口同声。
在世界另一个遥远的角落，一个小女孩也默默许下一个愿望。
“愿我的爱人，他像雄狮一样勇猛，像大海一样宽容，像岩石一样坚定……”
节日是思念的季节。
又：或许是每逢佳节倍思亲，这个圣诞节里我蓦然感到了一种孤独，想到了无数爱我和我爱的人，想到了人世间最美好的情感——亲情，友情和爱情。节日转瞬而逝，而情感永存，记得祝福关心你的人节日快乐。
（写于20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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