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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想就这样叫你
[2003-11-23]
作者：沐风
一
轻轻晃了晃手里晶莹剔透的水晶杯，酒的颜色像极了血，上面浮着透明的冰块，撞击着杯子，发出清脆的声音。记得米洛斯曾经有一次问过我为什么会喜欢喝这种妖艳的红酒,“拉达曼迪斯,我觉得威士忌或白兰地更适合你呢。”他随手拿起我的头盔摆弄着，嘴角边挂着一丝笑。
“为了弥补。”我淡淡地说。
“弥补？我不觉得你贫血呀？”他戏谑地斜眼望着酒杯，这家伙，总是这副样子，没办法让他认真说话。
“不是为了我。”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话，我放下杯子，从他手中拿过头盔，走向门外。
“你还会为了谁呢？”背后传来他的冷笑。我没有回头。
仿古的立柱，落地的玻璃窗，穹顶上绘着圣母和天使的画，很华美的大厅，只是太过阴森幽暗一些，象没有人的气息。
笑话！对身为冥斗士三巨头的我来说，“阴森幽暗”这个词，根本就毫无意义！
我的生命，是早与冥界联在一起的了。
只是这幅画像，与整个气氛都格格不入呢。
衣着优雅的男子，高贵美丽的女人，带斑点的大狗，还有，幼年的潘多拉大人。画上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那种被称做是“幸福的”笑容，阳光一般，似乎可以穿透这重重阴霾，我常常忍不住对着它发呆。
确切地说，是对着她发呆。
人们常说的所谓“笑靥如花”就是指这个吧？三四岁样子的小女孩，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肩头，纤细的眉弯出好看的弧度，长长羽睫下的眼睛也眯了起来，很，美。
她现在也很美，黑裙衬着雪肌，长发如瀑，但，再也没有“笑靥如花”了，除了在那白皙优雅的左手上戴着的蛇形腕饰，她全身都找不出一丝鲜艳。而且，除了嘲讽的时候，我从未见过她的笑，那种时候也很少，更多的，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庭院中冰冷的大理石像，只默默地弹那把金竖琴，不理会任何人。
那把琴也很精致，足以配得上她，可既使是从那晶莹的弦上所反射出的光彩，也同样若拒人千里之外的傲然冷漠。
我也曾见过另外一把琴，是银色的竖琴，捧在那个银盔素甲的少年手里，很和谐。他和那女孩的事曾轰动整个冥界，为了所谓的爱，这个据言实力凌驾于黄金之上的白银圣斗士，不惜放弃地上的一切，最终留在了这里，陪着他那个半身化成石头的恋人。不过哈迪斯大人倒是极爱他的琴声，每隔十三天就要他去弹奏，人们都说那曲子美得让人窒息，可以动容天地。
不过，我从未去听过。
冥界的人都知道，我是三巨头中最不解风情的一个，尤其在那方面上，用米洛斯半开玩笑的话说，是“音乐白痴”。大概是吧？所以我不生气不在意。
可是，为什么在一次无意中听见她的琴声，会呆呆地站了那么久呢？无法用语言形容那曲子的感觉，是，窒息吗？我看见她的手灵活地拨动着琴弦，那条暗红的蛇就象活了一般，可她的脸依然毫无表情，甚至没有一丝血色。
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离开的，只是从那以后我开始习惯喝红酒，如血的那种。
有时，经过第二狱的时候，我常会驻足于暗处，静静注视着花丛中那两个人影，那个叫尤丽迪丝的女孩也很美，虽然半身是石头，不过，和潘多拉大人是两种样子，她，笑容象画中的她，有一种光明的感觉。
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希望看到她，潘多拉大人，那种像阳光般的笑呢？这，不象是我，拉达曼迪斯的风格哪，被米洛斯那家伙知道的话，不知会被笑成什么样子。
这样的日子并没持续太长时间，因为，和雅典娜圣域的战斗开始了。
潘多拉大人不再经常弹琴，作为冥斗士的统帅，哈迪斯大人的代言，她要处理的事务真的很多。她开始常常召见我们三人，布置或询问任务。我半跪在地上，听着自己的名字从她的口中说出——那个时候她也面无表情，长长的睫毛将一双眼睛完全盖住，金色的竖琴在她身边闪着冷冷的光。她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几分女性的柔弱，却透着慑人的威严，不容一丝违逆——就象哲洛斯那家伙常说的，“很可怕。”可我总觉得，和我们不同，她的心，似乎并不系在这里，不系在任何地方。
她已派了那些复活的前黄金圣斗士前往十二宫去取雅典娜的头——这也是哈迪斯大人的意思，何必浪费自己人呢？可我并不信任他们，就象我不相信自己会背叛冥王一样，如果永生可以令他们屈服，那当初为何毅然选择死亡？所以我违令派出了手下的十几人跟着他们。我不愿去想这么做的后果，只希望，能完成冥王的心愿，那，也会是她的吧？
事情的发展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撒加他们果然是诈降，但雅典娜却真的死了，确切的说，是自尽在他们面前，而我的手下，只回来了一只冥蝶。潘多拉大人，她会怎样对我呢？我就这样慢慢喝着红酒等待着，望着画上她的笑颜，恍若隔世一般，惊异于自己的平静，直到哲洛斯那家伙来找我。
她并没有斥责我，只是轻轻拨动琴弦，然后便是一阵难以形容的剧痛包围了我，我看见穹顶的油画在旋转着，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一般，后来我听见自己的身躯摔在地面的声音，她停了琴，淡淡地告诉我给我一次机会，吃力地抬头，我惊异地看见她雪白的脸上有一道晶莹的痕迹，为什么？
后来撒加他们再次消逝了，而她，潘多拉大人，回了冥王所在的朱迪加。战斗比我想象的远为残酷艰难，比如，加隆，这个曾经的叛逆，亦披起双子座黄金圣衣，以雅典娜圣斗士的身份来到了这里，很强劲的对手呢。还有，奥路非，那个痴情的少年，竟和两个青铜战士一起来行刺哈迪斯大人，他的曲子果然厉害，困住了几乎所有人——只除了我。
我没有什么感觉——从那天听过她的琴之后，我的心，就已拒绝了任何音乐。
奥路非最终倒在了这里，以一个战士的名义，我却没来由地想到了花丛中的那个女孩，那爱，到底是什么？可以不顾一切的只为追寻，也可以意无返顾地放弃。
“对我已没用的东西，就要交还给哥哥。”加隆的脸，如此平静。我也曾听过双子兄弟的十三年恩怨纠葛，这个我所遇到的最强劲的对手，从来都傲气狂放，锋芒毕露，在此时，还会再叫那个人哥哥吗？他仰望圣衣飞走的目光，复杂而，深情，为撒加吗？
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头，真的有，那种眷恋吧？我望着加隆的脸，想起奥路非最后的眼神，都是，为了爱吗？有分离有遗憾，甚至有恨，可，还会想念，而且，永远不会后悔吧？
银河星爆的巨波在我身边炸开，在和加隆一起融入那片星辰时，我想起了她，画中她明丽的笑容，原来一直使我相信着拥有大地的美好，渴望着将那一切，都交还给她，还她曾有的幸福容颜；想起听见她弹琴时的感觉，其实是怎样的心痛；想起为她如雪的脸庞，从此爱上了红酒的颜色，原只想她不再苍白冰冷；想起半跪在她面前听她说话，心底是怎样的渴望着她叫一声自己的名字。
原来，一直以来都已在爱着她了，深到连自己都不觉得，为她，原是可以万劫不复，都不会回头的啊。
潘多拉……
其实，从很久以前，我就想这样叫你了，只是，连自己的心都不敢去承认。
现在，是我生命结束的时刻了，你，也不会听见我这样叫你。好想再看见你的笑，那是我所见过的唯一阳光。为了它，我怎样都无所谓，因为，那是你的幸福呢。
会感动会留恋，可，没有一丝悔意呢，甚至不期望你知道。
潘多拉……
二
窗子上布着片片晶莹的图案，是冰雪的杰作呢，很精美。
可，对从小就生长在亚斯格特这个冰雪之国的我来说，这种霜花，是自幼就见惯了的。
那，又为什么，会对着它们，一动不动地站了那么久呢？在战事如此紧急的时刻。
霜花的颜色，象极了她发的颜色，一样的银白闪亮，窗外那边的冰海，象极了她的眼睛，一样的幽蓝深邃。
她，希露达女王，亚斯格特的统帅，也是，我的。
杜鲁已战死了，接着是法里路，雅典娜的圣斗士，比我们所想的要厉害呢。可我，一等亮星的飞龙神斗士，此时却很有几分迷茫。
“捷克弗里德？是传说中的斩龙勇士呢。”记得多年以前，她，希露达女王，第一次听到我名字时，这样微笑着说。
我情不自禁地抬头看她，她穿着淡蓝的长裙，银色的长发垂在肩头，一双蓝眼睛注视着我。见到我下意识的失礼举动，眼中的笑却更浓了，牵起她小巧的唇，那么的温柔，又透出高贵优雅，瞬间，我立刻清醒过来，赶紧低下头，顺便遮掩自己发烫的脸。
很有几分尴尬呢，可是，她含笑的眼睛，真的，很美呢。
北欧传说中的捷克弗里德，沐浴了龙之血的英雄，为了赢得自己心爱的人，不惜向整个冰岛的统治者挑战，虽然最终遭人暗算，可他，曾经真正幸福过呢，因为不渝的爱。
哈根刚刚请令出去，他的目标是那个白鸟座的圣斗士，是他带走了弗莱雅公主。我看见哈根眼中愤怒的光焰在跳动着，下意识地握紧了拳，“捷克弗里德，我一定会杀了那个冰河的。”低沉的语气，压抑着仇恨的火。
我望着他点点头，什么都没说。一直以来，他对弗莱雅公主的情意，仙宫里其实谁都看得出。激烈的性情呢，就象他炽热的火焰拳一般，可每每到她面前，却笨拙而温柔，常让人忍俊不禁。这块严寒大地上所孕育出的爱，大概都是这么淳朴真挚吧？可以不顾一切，也可以柔情万端，只要是，为了那个人。
记得有一次忍不住开起哈根的玩笑——当然，是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他涨红了脸笑过之后，便想起了什么似的靠近我，“那你呢，捷克弗里德，总有一天会轮到我来笑你的。”
还煞有介事的做出一副狡猾的样子。我大笑着推开他，却不过是为了压住心底的那份震撼。
对不起，哈根，恐怕我是无法给你这个机会的，因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梦中，再也走不出那双冰蓝的眼睛，她的发，她的笑，她的，一切。
那天——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是在这次战争开始前大概一个月。那个下午，亚斯格特难得的晴天，天蓝到让人望的想流泪，少有的阳光灿烂而温暖。我和哈根陪伴着希露达女王和弗莱雅公主在王宫的花园里，我们两个的话很少，基本上都在听着她们谈笑，后来，弗莱雅公主拉着哈根游玩去了，她，希露达女王，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含笑的双眸中流动着温柔的无奈，然后她看向站在一旁的我——象往常很多次一样，我立刻恭谨地低下头，感觉到她无声地笑了一下，接着轻轻俯身在喷泉的水池边。我抬起头，几片落花飘落到水面上，清澈的水如镜一般，映出她冰蓝的眼睛，几丝银发垂落下来，在花瓣旁边，沾上了亮晶晶的水珠，那一刻，我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心里不敢承认，在希望着时间就停在那里——我就可以一直看着她了，就通过这透明的水面，再不必害怕对着她含笑的美丽眸子，她飘逸的银亮秀发，会无力抑制自己眼中的，深情。
我，爱她，希露达女王，一天比一天更深。可，恐怕只能永远这样默默望着她的影子了。
她，是奥丁神的地上代行者，是北欧仙宫的主人，亚斯格特万民景仰的女王，而我，注定只能是守护她的战士。就象，北斗七星只能永远围绕着北极星一样，那动人的光采，是属于整个夜空的。
可至少，就让我永远守护在她身边吧，直到我的生命之星不再有光辉闪亮。
会遗憾呢，可至少，能一直看到她冰海般的眼眸，一直听到她清风般的笑语，我告诉自己，这就已够了，真的，够了呢。
“捷克弗里德，”恍忽间听到她轻声唤我，连忙整理好纷乱的思绪，她却并没有回头，仍旧凝望着水面，“刚才，哈根说一直期望着能成为被奥丁所挑选出的神斗士呢，”她停了一下，“你，也这样想吗？”
“是的，女王，这是亚斯格特男子汉的至高荣耀，可以为保护您和祖国而战。”
她转身看看我——我依旧恭谨地垂首而立，却感觉到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我诧异地抬起头，对着的是她纤秀的背影，长发微扬。“捷克弗里德，其实，我心里从来就不希望有那样一天”，清悦的声音透出几分忧伤，我的心猛的一颤。“因为，那就意味着战争和牺牲，而我，”她低头拨弄着水面上的落花，淡蓝的睫毛在脸上垂下一片阴影，“我希望的，不是温暖的土地，而是你们——弗莱雅，哈根，你，还有这里的人民，都能一直拥有安宁的日子，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女王……”那一刻我什么都说不出来。谢谢你，期望着我的幸福，可我的心底，却有着隐隐的失落——一直以来，都想着用自己的能力，给你带来所想要的一切，哪怕是天宇中的星辰，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可是，你宿命的地位，注定了责任与无私，而我，也注定了与那份幸福无缘。
“捷克弗里德，你救救姐姐吧，她完全象换了另一个人。”耳边，依稀又是那焦灼的呼声。
我知道，从那件飞龙神圣衣披在身上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一切都已偏离了轨道。可是，对不起，弗莱雅公主，我所能做的，就只有一直陪伴着她，哪怕到世界的尽头，我也不会去违背她一丝一毫。
而且，我终于可以真正去为她而战了，去争取她想要的东西，就象，传说中的骑士一样。
希露达女王……
可是，短暂的喜悦过后，为什么自己会越来越迷茫？望着她秀丽的蓝眸，满是灼人的锋芒，听着她悦耳的声音，却是狂怒的指责，还有，她每每抬起修长纤细的左手，那道瑰丽的金色看上去却无比邪气，闪着魔力般的耀目光辉，她，原本是是清丽如冰雪，从不爱这样的粉饰。
望着她，心里是前所未有的陌生感，眼前的这人，还是那个温柔高贵的她吗？那个，让我深深爱着的她。
哈根的小宇宙消失了，为了他心爱的弗莱雅公主，倒在了这块严寒的大地上，接着是米依美，阿路贝利希，斯多，巴多，可她的眼中，除了失望和狂怒，没有一丝哀伤和眷恋，笼中她心爱的鸟，在挣扎逃出的瞬间就被冻僵，鲜红的花朵，在她手中化作了冰的碎片。声声冷笑入耳，半跪在她面前的我，心头如阵阵寒流掠过。
不，这已不再是她了，虽有她美丽的外表，却没有她清澈的心。记忆中那双含笑的蓝眸，变得飘忽不定，好近又好远。
不可以！这决不会是她所想要的！她比任何人，都更深爱着亚斯格特这片土地和这里的人民，温柔如斯，清雅脱俗的她，怎会是如此冷酷贪婪的人？我的深情所寄托的，永远是那时的她呀！
“我相信你，天马星座。”或者说，我相信着自己的心，自己的爱，还有，她的心。
奋力的一击，向着自己曾无比向往的神圣衣，晶莹的蓝宝石，滑落在染血的白雪上，亮得耀眼，“拜托了。”
最后一次望向她，那双我注定一生一世都走不出的眼睛，依旧如此秀美，一瞬间，仿佛魔戒的锋芒暗了下来，一道忧伤的温柔，掠过眸子的深处。
好美。
希露达……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叫你，不加“女王”两个字，不为忠诚，而是，只为了爱，这是我，在这世间，最后一次保护你了。
以后，我会化做星辰，在天空中，永远守着你，和你爱的一切，直到，那星的光辉不再闪亮。
相信我，从未怪过你，更从未后悔遇到你，为那双含笑的蓝眸，我感激生命中的一切回忆。
希露达……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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