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
[2004-2-7]
作者:长乐未央
第十九章
“撒加你……”情急之下,艾俄罗斯一把抓住撒加持凶器的手,撒加身子一震,如同碰触到不洁之物般一脸嫌恶地甩开他。
艾俄罗斯被用力甩出,在半丈外落地,右脚微退半步,还没站稳撒加已欺到身前,出手凌厉无比招招夺命。
“撒加,你……”艾俄罗斯后退几步,气息不稳地微喘,“你怎么了?”
撒加冷笑着又是一剑:“问你自己!”
“撒……”在撒加招招狠绝的攻势下,艾俄罗斯竟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大人!您快住手啊!追风神捕纵有千般不是也先进屋再说!可别淋出病啊!”管家撑着伞站在门口大喊。
“对啊!撒加,你不要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撒加阴着脸抹开脸上的湿发,冷笑一声:“你现在才想起说这句话是不是太晚了?”
“撒加……”
“你犯了我的忌讳,”撒加扬起手中的短玉剑,出手快如闪电,“今天我就剥了你这层皮!”
滂沱大雨倾泻而下,掩盖了一切声响。一蓝一褐两道身影在雨中上下翻飞,隔着厚厚的雨幕可以依稀辨认出褐色的身影节节退让,而蓝色的身影却不依不饶招招势势直欲置人死地。
然而明眼人却可以一眼看出,艾俄罗斯不是在让,而是在逃,然而无论他如何行动,撒加都快他一步,围追堵截分毫不放。褐发男子渐趋紊乱的步调不但没有让撒加停下手来,反而益发狠绝。
与自身介于太阳与月亮之间融合了淡淡忧郁气质的俊美容颜形成强烈对应的,是撒加刚猛霸道的攻势。只一盏茶功夫,艾俄罗斯已经挡无可挡,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撒加手中的短玉剑劈空而下。
“大人住手!”一枚暗器挟着呼呼的风声穿透暴雨的喧闹打在剑上,撒加的手微微一震,剑尖略偏,划过艾俄罗斯左侧的脸颊,连皮带肉硬生生削下血淋淋的一大片。暗器掉落在地上,飞快地转了几十圈渐渐慢下来,竟是一颗棕红色的栗子。
“大哥,你没事吧!”来人奔至近旁扶起艾俄罗斯,紫发和衣衫被雨水打得湿透,凌乱地贴在身上,“丞相大人,您……”
撒加收了手站定,一旁劝阻了许久的管家立刻赶过来给他撑伞。撒加冷哼了一声,脸上连虚应的笑容也没有:“你仔细看看他是谁。”
穆愣了一下,从怀中掏出装金创药的小瓷瓶,低头探视艾俄罗斯的伤势,视线在扫过伤口处一片薄皮时顿住,神色大变地伸手要扯:“你是谁!”
艾俄罗斯头一偏闪开穆的手,反手丢出一颗黑色的球形物体逃走
“快趴下!是震天雷!”穆的惊叫声被随之而来漫天巨响湮没。
“没有……没有……也没有……”米罗抓着卡妙的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完左手看右手,看完右手看头皮,看完头皮看额头……
“哥,你在干什么啊!”
美罗斜躺在椅子上,一只脚高高地翘着,一边研究艾尔扎克的头发一边忙里偷闲地呷着茶。
“闭嘴!小孩子少管!”米罗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回过头抬起卡妙的脚,突然又转过头来,“你这是什么姿势!当心以后嫁不出去!”
“要嫁也是人家嫁,什么时候轮到我了!”
艾尔扎克又是一口茶喷出来,一脸愕然地看着趾高气扬的美罗。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艾尔扎克面无表情地继续喝他的茶。
米罗回过头,卡妙迎面一脚踢过去:“你干什么!”
“妙妙啊!”米罗接住卡妙的脚就开始脱他的鞋,“这个很重要的,让我看一下好不好!”
“不好!”卡妙的脚用力挣扎,无奈米罗抓得太紧挣不开。
“妙妙啊!你不好意思是不是?没关系,包在我身上!”米罗转过头,“你们两个,给我出去!”
“哥,你要干什么坏事吗?”美罗一脸贼笑地盯着米罗,艾尔扎克也是一副防备模样。
“去去!”米罗一手拎一个,像撵小鸡一样把美罗和艾尔扎克赶出房间,“小孩子要早点睡,你们的房间在隔壁。”
“有没有搞错!”美罗乒乒乓乓地敲房门,“男女有别你知不知道!才一间房怎么睡!死老哥,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
米罗插上门闩,笑咪咪地朝卡妙巴过去,才走到他身前就被浇了盆冷水:“你出去。”
米罗的笑脸顿时垮了下来,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妙妙啊!你就这么狠心……”
“你去跟美罗睡,叫艾尔扎克进来,你出去。”
“我不要啊!”米罗怪叫一声。
“或者我出去,叫美罗进来。”
“妙妙啊——”米罗张开双臂扑过去,卡妙飞快地闪开让他扑了个空。
“我出去好了。”
“不要啊……”
一声轻微的瓦裂声从头顶上方传来,屋里的两个人警觉地抬起头。米罗手中的毒针在灯火下闪着幽蓝的光,卡妙的天冰剑已有泰半出了鞘。
一声低低的猫叫从屋顶上传来,米罗宝蓝色的眸子闪了闪,恢复一贯的嬉皮笑脸走到卡妙跟前又开始动手动脚:“妙妙啊,不要怕嘛!身体不要绷那么紧,让我看一下不会少块肉的!”伸手抓住卡妙的领口便要往下扯。
“你……”
屋顶突然坍塌下来,一名身着异族服饰的男子飞身跳下剑尖直逼卡妙。
米罗反手,一把毒针向男子射出。卡妙的剑同时也出了鞘,挟着刺骨的寒气袭向对方。
“唔……”男子中针闷哼了一声,还来不及叫喊卡妙剑锋一转便在他的颈间刻下一道深痕血如泉涌,未及落地便断了气,鲜血横流满了一地。
“角宿?”米罗低头探视,大惊猛然偏头看向卡妙,“终于来了!”
卡妙没有收剑,仅是冷冷地凝视着摇曳不止的烛火:“下来。”
屋顶上一名女子怪异地笑了一声,嗓音娇媚无比:“不愧是青龙看中的人,看样子咱们没下去果然是对的。毕宿啊,我说咱们还是走吧!”
“也是,”一名男子冷笑道,“后会有期。”余音已在数丈以外。
米罗的神情一瞬间变得凝重无比,走到卡妙身前不容他抗拒地扯下他的上衣,瞪大蓝眸倒吸了一口凉气:“青龙纹。”
卡妙低下头,冰蓝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震惊。在他的心口处,赫然有一块指甲盖大的青色纹印,纠结的形状宛如一条盘曲的青龙,不像图画,更不是烙印,根本就是从身体内向体表浮出的。
米罗一拳打在墙壁上,恶狠狠地低咒:“就知道那个女人不安好心!”
“米罗?”
“你知不知道接下青龙纹意味着什么!”米罗抓住卡妙的肩头猛力摇动,“一年内要受到二十八宿追杀,青龙纹到死才能离开体内,只要杀了你就可以成为下任青龙……如果失去青龙印你还活着,那就是叛徒,格杀勿论!”
“那青龙不是……”
“没时间管她了!先想想怎么活过这一年吧!”
“谪月神捕,你还好吧?”暴雨将硝烟冲刷得一干二净。撒加站起身,抹去脸上的黑灰,微笑着询问。原来的伞已被炸得残破不堪,管家只有叫人再拿一把来。
“在下无妨,”穆从地上爬起来,惋惜地看了一眼已经脏污不堪的白衣,笑容依然温雅,“大人,我此次正是为大哥而来,”旋即摇头轻叹,“现在看来大哥是真的出事了。”
“怎么回事?”撒加不动声色。
穆抹了抹脸,一脸苦笑地看着撒加:“今天出了件大案子,大哥出去追查就一直没回来。”
“此话怎讲?”
穆四下张望一番,笑道:“丞相不是外人,告诉也无妨,此地人多事杂,还请大人到六扇门详谈。”
淡金色长发的男子闲适地坐在窗边,拈着绣花针懒洋洋地穿针引线:“既然来了,就喝一杯吧。”
花架后走出一个人影,一袭的黑衣,轮廓如刀凿般深刻分明:“四个月前就看见你在绣这朵牡丹,四个月后你还没绣完。”
男子的刘海垂下,挡住他脸部的表情,什么都看不出来,语气倒是带这些许戏谑:“我是安乐王嘛,安乐久了就变懒,比不得拉达曼提斯大人冒雨抄家,一天之内便得罪光了京中大小官员皇亲国戚,真是佩服。”
“怕不是懒,而是忙吧!”拉达曼提斯冷哼一声,甩开衣袍下摆坐到米诺斯对面,端起一杯茶自顾自地喝起来。
“我有什么好忙的?”米诺斯懒洋洋地端过自己的茶杯,轻轻敲了敲膝盖,“我一个残废,衣食住行样样靠别人,整日除了睡觉便是绣花,还有什么好忙的?”
“殿前司都指挥使可是你的人?”
“什么?”米诺斯撩开额发,双眼含笑凝睇着拉达曼提斯。
“我去抄家时,他可是抬出你安乐王爷的名号百般求饶。”
“哦?”兴趣缺缺地应了一声,米诺斯剥了一粒瓜子送入口中,“大概是知道我们的关系吧。”
拉达曼提斯斜着眼睛看他,根本不相信。
“拉达啊拉达,你是有空审问我,还是去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比较好呢?”
“什么意思?”
“你看。”米诺斯拎起一根丝线,线的另一头栓着一块布头。
“你给我看一块破布干什么?”
“这可不是普通的破布,”米诺斯甩着手里的丝线,轻笑,“澶州可是用它来筑堤哦!”
拉达曼提斯揪然色变,站起身抓过破布便走。
米诺斯将下巴安在椅背上,偏着头微笑:“你就不问问这东西怎么来的吗?”
拉达曼提斯停下脚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回过头继续走他的路:“你会说吗?”
“不会,呵呵!”
关门的声音响起,米诺斯的嘴角勾起一道诡谲的弧度,手上的绣花针飞出,扎在屏风上。
“殿前司都指挥使吗?”
“穆,”穆一回到六扇门,便被沙加拦住,“你这一身是怎么回事?”
“我回头再说。修罗,你把那个口袋拿来好吗?”
“没有回头,”沙加抓住他的手,蓝眸里满是不赞同,“你说贵鬼要人照顾我又不认识他我才让你一个人去,却变成这副模样,回房去换一身衣服,你还欠我一个解释。”拉这他就往后走。
“等一下,我还要先和丞相大人说明一下情况。”
“别人也可以说清楚,你先回房。”
“喂喂,”穆被沙加拉着走,只能回头向撒加报以歉意的微笑,“在下先告辞了。”
“慢走。”
“大人!”修罗捂着鼻子拖着一个大口袋走进大堂,一股难以名状的恶臭随之充满了整个空间。
阿布罗迪拧起好看的眉直咋呼:“修罗,你就不能稍微处理一下再拿进来吗?难闻死了!”
“怎么处理!你倒说说看!”修罗看也不看他,拖着口袋径直走到撒加跟前,“大人,您真的要看吗?”
撒加皱了皱眉,随即恢复平静的表情:“打开吧。”
修罗歪了歪嘴,一边拆口袋上的绳子一边碎碎念:“待会儿可别怪我。”
口袋开了,撒加探过头看,猛地变了脸色,倒退几步:“这是……”
阿布罗迪扇了扇鼻子边上恶浊的空气,一脸不齿:“这口袋里装的,全是不到七月的胎儿的紫河车。”
“紫河车?”
“不错。被人丢在一户农家,那里的人吓了一大跳,大哥就是循着线索追查一去不返的的,找遍四处都不见踪影,只在不远处的树林里发现一些打斗过的痕迹和一些血迹。”
“丞相大人?”眼角的余光瞥见撒加的手颤抖了一下,修罗转过头。
撒加抬起头勉强地笑了一下:“我没事。突然想起一些事情还没处理,我先回去了,告辞。”
海蓝色的身影缓缓消失在雨中,阿布罗迪拧起了眉。
“以往大人离开六扇门都有大哥陪伴左右,如今形单影只……”
“算了,我们还是合计一下怎么找人吧!”
修罗拍拍阿布罗迪的肩,叹了口气,将口袋拖走。
一名仆役托着饭菜,走到一间漆黑的房间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大人,该用膳了。”
门内静默良久,才传出低沉压抑的男音。
“我不饿,你走吧。”
“大人,您这样呆在追风神捕房里也不是办法,总要吃点吧?”
“我不需要。”
“大人。”沉默片刻,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说不动里面的人,仆役叹了口气转过身就要离开,却又突然被房里的人喊住。
“……进来吧,我会吃饭的。”
“是。”
仆役推门进入,不一会儿空着双手走出来,转身轻轻关上门。
“大人,您慢用,小的一会儿再来收拾。”
半晌没有任何回应,仆役叹口气,悄然离去。
房内仍旧一片黑暗。
“……臣已察明,澶州知府利用职权,侵吞河款,堤岸用废物填充,有的地段甚至不筑堤只有一块泥地,手下官员有良心未泯而上报者,竟被其扣下奏折诬陷杀害。澶州知府在任期间,收受贿赂达二百万两白银,买卖官位……”
“岂有此理!”皇帝震怒,将奏折用力摔到桌上,殿下的官员全部跪下,只有拉达曼提斯一人依然不卑不亢地站着。
“买卖官位达六百万两之多,澶州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冀州刺史收受贿赂,为其罪行粉饰包庇,其余大小官员狼狈为奸。”
“丞相有何高见?”皇帝坐回龙椅上,表情深奥莫测。
撒加略一沉吟:“启奏陛下,此事关系重大,牵涉范围之广乃我朝闻所未闻,应及早委派官员前去追查。如今黄河决提已是大祸,如再姑息,恐怕要动摇国本。”
“爱卿所言甚是。今晨朕又得急报,澶州决口之后瘟疫横行,所经州县皆惨不忍睹,大小官员束手无策。如今朕就委派爱卿北上澶州治理灾情和疫情,不日起程。”
“臣遵旨。”
“朕赐金牌一道,爱卿对相关事宜有专断之权,遇到事态紧急可以自行处置,无须上报。”
“臣领旨谢恩。”
“皇上,”路尼出列呈上奏章,“臣也有本奏。”
“昨日六扇门捕快在郊外一间农舍中发现一只口袋,其中装满胎儿的紫河车,而且,” 路尼顿了一下,环顾四周,朝堂上下都面露惊色,“经查,装紫河车的口袋是澶州所造……”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乃至于不可闻。
“竟有如此丧尽天良之事?此案交六扇门查办,切不可让任何犯人逍遥法外!”
“臣遵旨。”
“大人。”一见轿子在丞相府门前停下,管家急忙迎上去。
撒加下了轿子急冲冲地往里走:“给我收拾一下,我要去澶州。”
“是。”
撒加一路走进自己的房间,从床下拖出一只大木箱,打开箱子上的锁掀开箱盖,一道金光从箱内射出,光芒散尽,是一弓一箭。
撒加伸手将弓抱到怀里,轻轻抚摸着,苦笑了一下。
“别人都说神器可以寻找自己的主人,你就陪着我一起去找吧。”
“喂喂,我说阿布啊,你不要总是走来走去好不好?走的我眼花。”
“眼花就不要看!”阿布罗迪停下脚步,恶狠狠地瞪了修罗一眼,“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做出这种没天良的事!杀害那么多胎儿就罢了,居然还暗害大哥!”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叫杀害那么多胎儿就罢了?”迪斯马斯克翻了个白眼。
“难道要说暗害大哥就罢了?”
“我什么时候那么说了!”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修罗头痛地阻止,被两个人拉进战局越吵越厉害。
“行了!”穆走进来看到的就看到这三个人吵得不可开交,急忙走上去把他们分开,“两件事都很重要好不好!既然大家都同意大哥的事和这案子有关,那我们就一边查案一边找人好了,不要再吵架了!”
“也是,”阿布罗迪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停下来上下打量了穆一番,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那个沙加呢?怎么不见他?你们不是总在一起吗?”
“你胡说个什么啊!他是他我是我,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用得着告诉我吗?下次别乱说话。”
“什么乱说!我们都亲眼看见你们两个成天出双入对的,哦?”
“对对!”修罗和迪斯马斯克忙不迭地点头附和。
“什么出双入对?我看是你们三人成虎还差不多。”
“谪月神捕,”修罗笑得一脸不怀好意,“你造口业了。”
“那也是从你们的信口雌黄开始的吧?”
“在说什么?”
沙加进得屋内,走到穆身旁轻笑。
那边三个人一阵猛地挤眉弄眼,穆视而不见地笑道:“我们正在讨论去澶州查案的事。”
“是吗?”蝶翼般的睫毛轻轻扇了一下,沙加淡淡地笑了,“我和你们一起去吧。多一个人找起来也比较方便。”
穆愣了一下:“这妥当吗?”
“这个我可以做主!”阿布罗迪拊掌大笑,“就这么说定了!”
“可是……”
“好了,我年纪比你大,你要听我的。”
澶州——
“下官恭迎钦差大人!”一群官员在官驾前下跪迎接。
撒加下了轿子,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免礼。”
“大人,让下官来吧。”一名官员看见撒加手上的大包裹,急忙上前去接,手还没碰到包裹布就被冷冷斥推。
“不劳大人费心,本官拿得动。”
官员碰了个钉子,缩了缩脖子,谄媚地笑道:“下官该死。大人舟车劳顿,还请到馆驿歇息。”
“大人请。”
撒加才要回到轿中,突然听到一阵喧哗,转身停住。
“怎么回事?”
一张与撒加一模一样的脸怒气冲冲地闪现在众人面前,来人一把抓住撒加的衣领,眼里冒火。
“撒加,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漕帮船员传播瘟疫,要把船队扣起来控制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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