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折柳
[2004-2-7]
作者：长乐未央
第十七章
随着大红幔帐一瞬间的坠落，艾俄罗斯陡然拔高了嗓门：“撒加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撒加瞪大了眼睛，全身剧烈地抖动，“你以为我要干什么！”长袖一挥，一张桌子裂成两半，木屑纷飞，撒加怒不可遏地吼道，“我要拆了你这个破地方！”
“够了！”艾俄罗斯忍无可忍地大喊，“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撒加红了眼，抓起一张椅子没头没脑地向艾俄罗斯砸去，“我就是看你不顺眼又怎么样！”
艾俄罗斯一脚踢开椅子，可怜的椅子碎成一片一片在半空中乱飞：“你到底有完没完！”
“我就是没完没了又怎么样！”气急了，撒加抓起所有能丢的东西一股脑的往艾俄罗斯身上砸去，一时间茶杯茶壶桌布椅子满天飞。
艾俄罗斯随手拎起一张椅子格开那些凶器，用力一敲桌子：“撒加！你到底在无理取闹些什么！”
撒加再一次瞪大了眼：“我无理取闹？那你又算什么！成亲这么大的事都不和我说一声，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还没来得及细想撒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艾俄罗斯就火气上冲地脱口而出：“成亲和你有什么关系！”
话已出口，想后悔也来不及了。撒加的脸色变得煞白，嘴唇完全没了血色，声音抖个不停：“你……说……什么？”
“我说……”艾俄罗斯心里一惊，刚才自己仿佛是真的说了什么很过分的话，长久以来的习惯占了上风，也不管对方还在气头上就想靠过去看，“你怎么了？”
撒加抿紧唇，一动不动地看着艾俄罗斯，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和受了伤害。艾俄罗斯丢开手中的椅子，担忧地走过去想要碰他：“撒加……你没事吧？”
撒加猛地打开他的手，左手伸出朝艾俄罗斯就是一拳：“不要你管！”
艾俄罗斯没招架，胸前吃了一记重拳，捂住胸口猛地退后两步，压住涌到喉咙口的腥气，皱着眉看向撒加：“你到底……咳……想干什么？”
撒加心一紧，关切的话差一点就冲了出来，咬咬牙硬是挤出一副横横的样子：“谁叫你多管闲事了？”
“够了，撒加，”好不容易顺过气来的艾俄罗斯说出口的话却让撒加再一次气结，“我要收拾，你先回去吧。”
撒加全身一震，连日来积累的怨气全部爆发出来：“我走了，你就称心了！是不是！”话音未落又是一拳，夹着“呼呼”的风声直奔艾俄罗斯而去。
“你……”吃过教训，艾俄罗斯急忙闪开，撒加拳锋一转又攻上来，艾俄罗斯不得已伸手去格。拳掌相击“轰”的一声巨响，周围的桌椅被掌风波及，震翻了泰半。
两人各自倒退了半步。
“撒加你闹够了没有！”
撒加身子一颤，眼睛已是血红，不依不饶又是一拳：“反正我就知道胡闹！你分明就早想甩开我了！”
“你……”艾俄罗斯见招拆招，两人在被砸得唏哩哗啦的大堂上当场上演起全武行，“我什么时候要甩开你了！你不要胡闹了！”
“我就知道……”撒加一身怨气全往艾俄罗斯身上撒去，拳头不够干脆一记飞题，“你现在就想甩开我！”
“撒加！”艾俄罗斯一个后跃躲开，架住撒加的左拳，“说话要凭良心！不要信口雌黄！”
“我信口雌黄？”撒加右拳变爪自下直取艾俄罗斯颈部，“我就是信口雌黄又怎么样！你分明是早想甩掉我，现在终于可以称心了！”
“胡说八道！”艾俄罗斯空出左手抓住撒加的右爪，两人相互抵住对方，都是一脸的气势汹汹，“这么多年我哪一点亏待过你，你摸摸自己的良心！”
“那是你心里有鬼！”撒加抽不出手，索性一脚踢过去，“要不是当年我中了毒，你怎么肯留在我身边！”
“你还敢说！”艾俄罗斯放开撒加，一个后翻顺势踢开撒加的脚，“你为了绊住我，居然连这种事都做的出！”
“那又怎么样！”撒加拉过翻倒的桌子用力朝艾俄罗斯推去，“当初是谁不辞而别的！又是谁一门心思当什么捕快成天不见踪影的！”艾俄罗斯跳到一边，撒加的拳头已经恭候多时，“我不这么做，你能停下脚步吗！”
“我都做了这么多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艾俄罗斯气急了也是一拳，“你莫名其妙！”
如果他刚才还是一味防守，现在就是气血上冲直想把眼前这个无理取闹的家伙好好收拾一顿。
撒加侧身又是一拳：“你岂有此理！”
“你莫名其妙！我对你还有什么不好的！事事都照顾到你还想怎么样！”艾俄罗斯一手去抓撒加的拳，一手握拳狠击出去。
“你除了把我当猪喂还会什么！”撒加反抓住艾俄罗斯的手，右脚侧踢，“想要见你也见不到！”
“我还要工作！”艾俄罗斯出左脚挡住，空出的手直取撒加腋下，“你也总工作到后半夜有什么资格说我！”
撒加急了，抓住艾俄罗斯的拳头，两人顿成犄角之势：“我只是要你多陪陪我有什么难的！”
艾俄罗斯愣住，手里劲道一松被撒加压倒在地：“你说什么？”
撒加一把掐住艾俄罗斯的脖子：“我掐死你这个混蛋！”
“等一下！”艾俄罗斯掀开撒加，喘着气看着他，“你刚才说什么？”
“我掐死你……”
艾俄罗斯要笑不笑地看着撒加：“上一句。”
“我……”撒加一抬头，红着脸不知是羞是气，再一次掐住艾俄罗斯，“不要你管！”
“你放手……”
“我不放！死都不放！反正你要成亲了，有了老婆就不会理我了！”
“等一下，”艾俄罗斯一下抓住了重点，“你说谁要成亲？”
“你还装蒜！”撒加瞪着艾俄罗斯，手里的劲又大了几分，“不是你的话会这么拼命吗？你分明是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
“你在胡说什么啊！”艾俄罗斯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要成亲了？”
“你还说！你莫名其妙地躲着我，不就是不想让我妨碍你吗？”
“我没有……咳咳……”撒加慌了松开手，艾俄罗斯接下来的话就这么不经大脑冒了出来，“没有人比你更重要的！”
撒加眼睛一亮：“你说什么？”
“我……”艾俄罗斯红了脸，这才想到自己说了什么，“你最重要就是了！”
“真的？”
“真的。”
撒加刚想笑，突然又想起这几天受的闷气，拉下脸：“那你为什么躲我？”
“那个……”艾俄罗斯不自在地转过脸，“我是听说，你要和永欣公主成亲了，我也不该再抓着你了……”
“艾俄罗斯，”哭笑不得的换成了撒加，“那是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啊！你居然还翻出来……我都拒绝了。”
“为什么？”艾俄罗斯直觉地问，然看见撒加意料之中的翻了脸。
“我不提就是了……”下意识地缩了缩，艾俄罗斯听见撒加以一种温柔到可怕的声音发了问。
“那么那个喜堂又是怎么回事呢？”
“就是那个奥路菲，他要成亲了，你也知道的，他的名字还在六扇门……”艾俄罗斯吞了吞口水。
“我还听说你和一个姑娘进了布庄？”
“那个……”艾俄罗斯缩了缩，“那是奥路菲的未婚妻，他有事托我照看的……”
撒加笑弯了眼，拉起艾俄罗斯就往外走。
“等一下，收拾……”
“等什么？”撒加回过头瞪了他一眼，“让我受了这么多天冤枉气，你也该好好补偿了！”
“但是……”
“没有但是，回家！”
艾俄罗斯回头看了看被砸得惨不忍睹的大堂，叹了一口气。不是他不负责任，而是现在情势比人强。转过头，乖乖地跟着撒加出了六扇门。
“艾俄罗斯。”
“什么？”
“你要成亲也可以。”
“啊？”
“但是有三个条件。第一，不许比我先成亲；第二，不许娶我不能接受的人；第三，成亲之后也不可以分心。”
“你在说什么啊？”
“你到底答不答应？”
“……知道了……”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到底答不答应？你说清楚！”
“我答应就是……”
小小的身影在竹林中徘徊，无论走多少次最后都会转出来，好几次竹屋分明就在眼前走几步却又远了。贵鬼嘴一扁，索性站在竹林里哭起来。
“怎么了？”好温柔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哭的淅沥哗啦的小鬼抬起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扑进来人月牙白的儒衫，蹭湿了一片。
“怎么了？”穆拍拍贵鬼的小脸，想了想，伸手入怀才想起手绢没带，只好徒手拭去贵鬼脸上的脏污。
“家里……家里……”哽咽得厉害，贵鬼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家里怎么了？”穆才问出口，突觉怀里一松，贵鬼被沙加拽开。
碧蓝的眸子扫过月牙白上的污渍，沙加很不认同地皱起眉，从怀中掏出手绢丢给穆：“你要把他宠坏的。”
“有什么关系？”穆笑嘻嘻地接过手绢，伸手就要去擦贵鬼的脸，“小孩子是要宠的嘛！”
“我的手绢不是要你这么用的。”沙加在手绢就要和贵鬼的脸亲密接触的最后一刻，终于抢回它，拉过穆自己动手。
“反正都是一样的东西嘛！”穆不以为意地笑笑，转头看贵鬼，戏谑的语气一瞬间柔了许多，“家里怎么了？”
贵鬼才被沙加瞪回去的大哭重新爆发，又一次扑进穆怀里，小泥手非常顺便地在正在擦污渍的沙加身上印上一个好大的黑印。
“这简直是……”站在被砸得破烂不堪的大堂外，穆倒吸一口凉气。
“支离破碎，”很顺地接下他的话，沙加摇了摇头，“我来那晚都没这么乱。”
向来整齐干净的大堂里满地都是破桌腿碎椅背，被扯得到处都是的红布卷成一团，裹了不知多少碎瓷片，一张椅子半截出了纸窗，剩下半截很有魄力地悬空着，招摇地叫人想扔出去，空气里都是木屑的味道，呛得人鼻子里痒痒的。
“阿嚏！”某人很应景地打了个喷嚏，声音里都是纳闷，“咋整的呢这是？咋磕碜成这德行呢？”
“修罗，这几天都出了什么事了？”穆侧过脸，“六扇门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啊，你还不知道啊？就是了！”修罗一拍脑袋，又打了个喷嚏，“我慢慢说。”
“该死！”阿布罗迪瞪着地上中途断掉的车辙，低咒了一声，就尺寸来看绝对不是中原的马车，轨迹大了许多，卡妙到底惹上什么人了！
“终于找到了！”加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恶狠狠地瞪着前方不远出那个湖蓝色的背影，“臭小鬼，你添的什么乱！连我都要被拉来当跑腿的！”
“喂！你大哥叫你回去！”目标就在眼前伸手可及之处，加隆跑上去就要拍阿布罗迪，“喂……”
一声轻响，加隆的手没有落在阿布罗迪肩上，却落在他的手上，手腕处沉甸甸的根本动不了。
“怎么回事！”加隆大叫一声跳起来，袖口掀起露出乌亮的龙环，一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模样，死死搭在阿布罗迪手腕处的衣服上，“什么破环！”
心思完全被地上的车辙吸引住的呵布罗迪在听到“环”字时突然睁大了湖蓝色的眼睛，转过身抓起加隆的手看了一眼，又掀起自己的衣袖，白皙无暇的手腕上赫然套着一只泛着金红色的黑镯。
“龙环凤镯……”两人不约而同的倒吸一口凉气，所不同的是，加隆的语气中更多的是不可思议，而阿布罗迪则——
“你居然有这种东西！”阿布罗迪猛地抬头，一只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把不知从哪里拣来的破柴刀，眼中杀气四溢，声调陡然拔高，“把你的手给我砍下来！”
“想都别想！要砍砍你的！”加隆及时抓住阿布罗迪手持凶器的手。
“做梦！”
“开什么玩笑！这么钝的刀真砍了不痛死才怪！”
“你自找的！”
两个人张牙舞爪地动着手，一个拼命想挣开对方的手砍下去，另一个为了自己的人生安全说什么也不放手，完全忘了那对让他们落到这个悲惨地步的元凶还牢牢地抱在一起，你侬我侬忒煞情多。
“加隆帮主！你找到拈花神捕了吗？”
加隆和阿布罗迪的表情转地比翻书还快，动作协调一致默契异常，当兰若远远走过来的时候，漕帮帮主大人正和拈花神捕手拉手地笑着，用修罗的话说叫做“哥俩好喝老酒”，用艾俄罗斯的话说叫做“天下将乱妖孽尽出”，当然了，用兰若的话来说，那时的场景“美得简直就是一幅画，叫人口水都流出来了”。
加隆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很完美的微笑：“是啊，我找到了。”
兰若的身子猛地瑟缩了一下，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帮主你不要学丞相大人笑好不好？简直就像是狼外婆嘛！”
加隆的笑容顿时僵住，阿布罗迪全身发抖憋小憋得辛苦，加隆暗暗使劲掐了他一把。
“兰若啊，话是不能这么说的，”阿布罗迪正住神色，一副你不能学坏的口吻，“虽然这是事实，但也不能说啊！”
加隆的脸一下子青了，伸手就要掐阿布罗迪的脖子。
“你的手能动了？”阿布罗迪闪身躲过，这才发现哪里出了问题。
加隆猛地低头，手上的龙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凤镯，闪着嘲弄的光。
“你……”阿布罗迪小心翼翼地挪开，只听加隆大叫一声，“你给我等着！”几个起落已不见了。
“你才要给我等着！”恶狠狠地应了一句，阿布罗迪无限风雅地回过头，“兰若啊，什么事啊？”
兰若呆呆地看了他半晌，终于在口水流出之前回过神来：“老大叫你别找了。”
“哦？”阿布罗迪漫不经心地把手里那把破柴刀丢给兰若，“送给你，回去吧。”
兰若再一次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把破柴刀。
就算她不是美人不需要送胭脂，好歹也给拿把宝剑吧！再不济也该是把好点的柴刀啊！
一堆五颜六色的脑袋挤在已经打扫干净什么东西都没有了的大堂里，叽叽喳喳的讨论着造成六扇门帐房此次大出血的元凶。
“什么都没丢，只是被砸了……该不是撞鬼了吧……要不要请人来做法，我可以打八折……”
修罗一脚踹开一脸生意经的迪斯马斯克：“小样儿的，今天你不是在屋里睡吗？这么大个动静你就没瞅一眼？你简直一仙儿了你！”
“你又没看见！怎么知道不是有鬼！”迪斯马斯克反唇相讥，身前立时多了一多白玫瑰，阿布罗迪凑近他，阴森森地笑：“敢在我面前谈鬼，你不要命了！”
“依我之见，一定是菜刀帮干的！”修罗很有把握地摸了摸下巴，“要不就是斧头帮！上次他们火并我们还抓过他们的帮主。”
“如果是他们干的，现在早就到处张扬了。”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的穆，开口就一针见血。
“难道真的是撞鬼了？”修罗又摸下巴。而迪斯马斯克立刻应声附和：“对的对的，鬼神之说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让我来做法吧！七折……”
“你们在干嘛？”艾俄罗斯甫从丞相府回来，就看见这么一群人神情诡异地挤在一起。
“大哥可知道今天下午六扇门出了什么事？”穆微笑问道。
“啊？我……”他当然知道，他还知道是谁干的呢！可是他哪敢说啊！
“大哥的样子是知道了？”
“对啊老大，你今天不是先回六扇门的吗？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连修罗都察觉出不对劲了。
“你是知道的吧！知道了为什么还任事情变成这样？”阿布罗迪拧着眉，一脸不能苟同。
“这个……”完了！他们一定会问是谁干的！然后他就会……就在艾俄罗斯万念俱灰之际，一道灵光突然闪过，“是……”
“是谁干的！”五双眼睛整齐划一地望向艾俄罗斯。
“是……”艾俄罗斯愧疚地瞄了迪斯马斯克一眼，把心一横，直指过去，“是他！”
“什么！”修罗一把抓住迪斯马斯克的领子，“小样儿的！我就知道！你又皮痒了不是！”
穆体贴地安慰艾俄罗斯：“不能阻止是正常的，那种时候逃都来不及了。”
“神棍！”阿布罗迪美目一翻，“你要赔偿！”
“算了，”艾俄罗斯良心不安地为迪斯马斯克解围，“这也不是他愿意的。”
是他干的吗？为什么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他为什么要记得呢？他不是在睡觉吗？为什么他睡觉的时候要干呢？迪斯马斯克已经想得有些神经质了。为什么他干了一点感觉也没有呢？到底是不是他干的？好象真的是他干的！
艾俄罗斯心虚地看了他一眼，清清喉咙：“他总是客人，还是不要这么对他了。”
迪斯马斯克一把抱住艾俄罗斯，感激地痛哭零涕：“老大还是你对我好啊！”
“没什么……”艾俄罗斯僵硬的笑笑。
沙加碧蓝的眸子，似有若无地扫过那僵硬的笑脸。
一人一马在泥泞不堪的道路上行进，身上裹着厚厚一层风干了的泥浆，人和马都是一副到了极限的疲惫神态。马上的人勉强用力挥着手中的马鞭，马儿的速度依然缓慢，一步一步艰难地相目的地移动。
“站住！”受京城的军士手持大刀喝住人和马，“什么人？敢来此撒野！”
马一瞬间瘫倒，马上的人滑落在地，右手颤巍巍地指着腰间的包袱：“八百里加急……黄河决口，河南……几成泽国……”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墨绿色的身影出现在水神宫外，卡妙冷冷地看着宫墙。
一个淡青色的身影从他身后的树上落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笑声轻柔而冰冷：“那只笨蝎子，没有告诉过你什么地方不能靠近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