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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柳
[2004-2-7]
作者：长乐未央
第五章
平沙落雁
初，太祖定江南。至扬州，七月不克。谋士曰：“欲定扬州，先除守将薛安。安素与知府不合，可间之。”
……诛，曝尸三日，全家抄斩。……扬州始克。
——《扬州府志》
清明若没有雨，便不能算清明了吧！淡紫色的眸子凝望着将雨未雨的苍青色天幕，任一头淡紫色的发丝在微蕴雨气的凉风中飘扬。
缭绕的青烟夹着黑色的灰烬徐徐飘向天际，地上，一堆黄纸已经烧去了泰半，微弱的火苗在风中轻轻抖了一下，终于熄灭了，留下袅袅余烟。
“已经十几年了，你们也该安息了。”穆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抚过身边带着雨露的杏花。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神捕似乎很有雅兴呢。”波澜不兴的语调传来，穆回眸望去，只见绿荫浓处，立着一个金色的身影，为灰蒙蒙的空间增添了几许亮色。
“居士来踏青？”穆露出一贯温文儒雅的笑容，拱手道。
“清明节自然是扫墓了，”碧眸越过穆，径直看向那一地灰烬，“居士在扬州有故人？”虽然是询问，沙加的语气中并没有什么探究的兴趣。
“也算是吧，”穆仰头看向漫山遍野的鲜花，眼神似乎已经飘到了远方，“二十年前那场浩劫，生灵涂炭。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在下所能做的也只是烧些黄纸，让他们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得到安乐。”
“二十年前？”碧眸看向穆，“扬州一役应该是十六年前的事吧！”
“二十年，与十六年并没有什么分别，”轻甩了一下头，不再提那些事，穆微笑着看向沙加，“倒是居士来此扫墓有些奇怪呢！这里并没有坟茔啊！”
沙加闭上眼睛，半晌才悠悠地出声：“前朝的时候，这里还是乱葬岗，每一朵花下面都埋着一剧白骨。若干年后，你我也没有什么分别。”
“居士的意思是说，这般华美的景象，其实只不过是花下的白骨吗？”
沙加睁开眼，对上一双紫眸。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
穆拍了拍身上的落花，对着沙加轻笑了一下：“来了这么久，险些忘了正事。在下就此别过，不打扰居士的雅兴了。”
沙加微微颔首，语气依然平淡无波：“神捕慢走。”
微凉的雨，不知何时又若有似无地下了起来。
穆款步走到一处芦苇从边，轻轻拨开一人高了芦苇，一条泥泞不堪的羊肠小道从脚下发出，一直延伸到小河边。河岸边早已停泊了一条乌篷小船，戴着笠帽的船夫正支着一根长长的竹竿靠篷打盹。
穆向船夫点了点头，手中几枚铜钱滑落到船夫布满老茧的手上，抬脚走上船头坐定。
船夫站起身了来，手上的竹竿对着河岸轻轻一点，小船晃晃悠悠地离了岸。
竹桨轻轻拍击着水面，发出轻缓而有节奏的水声。微风送来岸边桃花的馨香，和着细细的雨丝在水中荡起层层涟漪。
穆闭上双眼，让风拂过脸颊，让沁凉的雨丝落在身上，唇边带着一丝宁谧的笑。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阁下的倒是很能享受呢！只是苦了在下遍寻不着啊！消息贩子喀戎。”
唇角微扬，穆满意地听见船边的水声悄悄散了一拍。
“不愧是谪月神捕，看来我咯戎今日是注定逃不了了。”船夫摘下笠帽，一双眼冷冷看着安坐船头，依然闭目养神的人。
“阁下既然知道在下是谁，就一定也知道在下是为何事而来。”清雅温润的嗓音和着水声，使闻者皆如沐春风。
“我自然知道你是为何来此，只不过，”喀戎重又戴回笠帽，叹了口气，“我一将情报卖出。行有行规，不能再卖给他人。”
“阁下倒是很有心呢！”穆睁开眼，垂眸而笑，声音依旧温文儒雅，“只可惜您对得起别人，别人未必就会对得起您。”
“什么意思！”喀戎一惊，手中的竹桨重重砸在水面上，几道蒙面黑影“蹭”的一声从水中跃出，手中的剑闪着寒光向穆和喀戎劈来。
“就是这个意思。”穆身形一闪，攻向他的黑衣人扑了个空，一下栽进水中。
“岂有此理！”喀戎举起竹桨，狠狠击向向他进攻的黑衣人的天灵盖，当下打得他脑浆迸裂。
穆负手立在船头，白衣飘飘，唇畔犹带笑意，手中却已多了一管翠绿的洞箫。落入水中的黑衣人再次飞身攻来，洞箫“倏”的一声滑出，正中他的前胸。只听一声脆响，黑衣人抱胸再次落水，竟是被敲断了肋骨。
另两名黑衣人见同伴落败，不敢再存丝毫轻敌之意，互望一眼，一前一后同时出手。穆身形未动，左手的洞箫转了几圈，向左后方一击，只听“喀嚓”一声，身后黑衣人的手骨被狠狠绞断；右手作兰花指，轻轻一扬，身前那名黑衣人立时被牢牢定住。穆抬起脚，将两人踹下水中。
一旁已跃至岸上的喀戎正被四名黑衣人围攻，手中的竹桨已被夺去，徒手迎敌，只能用顾此失彼来形容。
穆轻笑一声，指间弹出两片树叶，滑过两名黑衣人的颈项，留下两道殷红的血痕，两人双双倒地。喀戎趁势夺回竹桨，胜负立分。
优雅地抬手，将一头紫发拢了拢，穆对着已经气喘吁吁的喀戎微微一笑。
“如何？现在阁下肯和六扇门合作了吧！”
“你当时干吗要放跑那几个黑衣人？”艾俄罗斯将茶递给穆，顺口问道，“抓回来审问不是更好？”
“他们只是走卒而已，问不出什么的，”穆呷了一下茶，立刻皱起眉，伸出舌头呵气，“大哥，你这茶太烫了！”
“闭嘴！”艾俄罗斯拍了一下他的头，“有的喝就该知足了，不要嫌东嫌西！”
“说说罢了，”穆吐了吐舌头，回头看向喀戎时已然换上了一副温文儒雅的笑容，“阁下可以告诉我们，您究竟知道些什么了吧？”
“啊，好。”喀戎愣愣地点了点头，有些适应不良地看着还穿着围裙的艾俄罗斯，不停在米罗挨上去的第一时间将他踹开的卡妙，对着玫瑰说话的阿布罗迪……呃，当然，还有变脸速度飞快的穆。
这几个真的是名满天下的风花雪月四大神捕吗？
“喀戎？”穆微笑着催了一声。
“啊，是，”喀戎这才回过神，发现四人都专注地看着他，定了定神开始说，“被杀的那个知府是一个复国派组织的人……”
“复国派？”阿布罗迪打断他，“复哪个国？前朝那个？”
“是……”
“可是皇族不是都死光了吗？”这回打断他的是艾俄罗斯。
“不，”喀戎摇摇头，“末帝在扬州还有一个皇子，是他和民间女子所生的。”
“哦？那是谁？”穆挑眉。
“他是……”喀戎才欲说出那位皇子的身份，便突然倒地不起。
“什么人！”窗外人影一闪，卡妙飞身追去，艾俄罗斯将喀戎的身体翻过来，后颈处赫然钉着一枚细长的银针。
“见血封喉，是勾魂银针！”米罗凑过来一看，立刻叫起来，“那是我的暗器！”
“追丢了！”卡妙从门外跃进来，神色极为恶劣。
“穆，你去找喀戎时有没有遇见什么人，或看见什么异相？”艾俄罗斯扭头看向穆，后者的神情立时大变。
“沙加？！”
“你说你遇见了青莲居士沙加？”阿布罗迪凑过去问，“难道是他……”
“不是！”穆急急地打断了他，神色是难得一见的坚持，“不是他干的！”
“你怎么知道呢？”艾俄罗斯皱眉，“你才认识他没几天，连了解都谈不上。”
“是直觉，大哥！”穆的紫眸牢牢盯住艾俄罗斯的褐眸，“我相信他不是那种人。”
“我相信你，也相信你的直觉，”艾俄罗斯拍拍他的肩，神情凝重无比，“但他身上的疑点实在太多了，不得不慎重处理。”
“现在怎么办？”卡妙翻了翻喀戎的尸体，抬起头问道。
“唯今之计，只有先让修罗去问问沙加了。毕竟案子是在扬州出的，他去管才是名正言顺。”
沙加端坐正堂，优雅地轻啜了一口手中的茶，一言不发，闭目轻捻手中的佛珠。
“喂，”修罗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好吧，算他没耐心好了，他又不念经，“你在西山凭吊是到底有没有看见什么东西？”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有与没有又有什么区别？”沙加睁开一双波澜不兴的碧眸，冷然地看着修罗。
修罗额头上立时多了几道黑线，暗暗在心里低咒了一声。
“你到底有没有看见什么？”一字一顿是咬牙切齿。受不了啊！这些文人一个比一个莫名其妙。
“灵台空明，不惹凡尘，又如何能看见那些个红尘俗事？”沙加闭回眼，语调超然无物。
“你这个……”忍住忍住！他是捕快，不是街头混混，不可以一言不合就出手。
……
“然后呢？”修罗还沉浸在对沙加的愤怒控诉中，就被艾俄罗斯突然放大的脸吓了一跳。
“老大，人吓人吓死人的！不要突然凑过来好不好！”修罗往后一跳，没留意带倒了凳子，摔了个仰面朝天。
“你没事吧！”艾俄罗斯七手八脚扶起修罗，“你知不知道话说一半很吊人胃口的！”
“你以为我不想说吗？可是那个沙加……他居然……”修罗那个郁闷啊！他简直比窦娥还冤。
“沙加说了什么？”穆凑过来笑笑，“还是他什么都不肯说？”这种比较有可能。
“就是他说了什么我才郁闷！”修罗把凳子扶起来坐好，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骂你？”不可能吧！穆眨眨眼，不要说他了，就是只听说青莲居士沙加的名号的人都不会相信他会出口伤人，“他到底说什么了？”
“他说……”修罗铁青着脸，恶狠狠地瞪着地面，“他说的话，我一句也没听懂！”
“呃？”连一向对这种事情毫不关心的卡妙都侧过身惊愕地看着修罗，毒尊大人就更不用说了。
“不会吧，修罗！我知道你是东北人，可总不见得连南方人说话都听不懂了吧！亏你还在扬州当捕快，连……哎呦！哇！卡妙，你不要生气嘛！我什么都不说就是了！”
艾俄罗斯气得一把揪住修罗的衣领，脸色发黑，声音都开始颤抖了。修罗几乎可以用他的头打赌，自己已经听到了追风神捕磨牙的声音。
“你说没听懂是什么意思！不要告诉我是语言障碍！当年我就告诉过你，在扬州吃官饭一定要学会扬州方言，就算不会说也要能听懂！你是不是把我的话都当成了耳旁风了！”
“我没有啊！”修罗忙不迭地辩解，两只手在半空中晃来晃去，“他说的是纯正的官话啦！”
“那你就是连官话也听不懂了？”阿布罗迪在一旁凉凉地插嘴，可见到现在还在记恨修罗弄脏他的那桩老鼠冤。
“不是不是！”眼见艾氏火山有爆发趋势，修罗急忙摇头，“他说的每个字我都懂，就是合起来听不懂！”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五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修罗，看得他头皮发毛，全身僵硬地往墙角挪了挪。
半晌，屋里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天啊！修罗！你还真不是普通木啊！”受不了了，艾俄罗斯撑着肚子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米罗更是笑地敲起了桌子，其他几个人虽然没那么夸张，但也跟平日里的严肃形象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又关我什么事！”修罗强烈抗议，“那些文人满口之乎者也，一个比一个各样（注：此为东北方言，意思请结合上下文看）人，我又不考功名，怎么听得懂他们在说哪朝哪代的东西！”
“我了解，了解！”艾俄罗斯忍住笑，拍拍修罗的肩以示理解，得到修罗一记白眼。
“现在看来指望修罗是不能从沙加那里得到什么了……别瞪我，我说的是事实，那么唯今之计，”艾俄罗斯的褐眸扫了一圈，落到穆身上,“穆啊，你就去和他套套交情，看能不能知道些什么吧！”
“我？”淡紫色的眸子睁大，惊讶地看见艾俄罗斯点了一下头，“可是他不见得会告诉我什么啊！”而且，这样做总觉得有点……
“你就告诉他希望能协助你查案好了，”艾俄罗斯了解地拍拍他，能够的话还是尽量光明正大的比较好，“而且我们这里和他有过来往的就只有你了，最重要的是，”艾俄罗斯轻咳一声，“你能听懂他在说什么。”这个才是关键。
穆愣愣地点了点头。
非常时刻，也只能如此了。
“丞相大人留步。”雍容华贵的妇人带着一名宫装的金发少女停在御书房门口，叫住了刚从里面出来的蓝发青年。
撒加回过身，扯出一抹完美的微笑，恭敬地向两人行礼。
“微臣参见海贵妃，狄蒂丝公主，二位千岁千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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