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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沙

作者:般若兰宁

第二十五章 坦伦尔会战(上)

“什么?我哥出兵了?”艾欧利亚一脸活见鬼的表情看着拎着大包小包的速食站在自家门口的撒加,颇有要从表象深究到本质的执着。

撒加倒不理会杵在门前的“木鸡”,轻车熟路的进了屋子,脱外套、洗手、摆餐具:“紧急动员令,大家也是上午到了军政府才知道的消息,这一去恐怕没有两个月是回不来的。这个暑假只剩你一个人过了,还是,先搬到我家去两个人也热闹一点?”

艾欧利亚艰难的扭了扭脖子:“为什么会忽然出兵啊,出什么事了么?……啊,撒加学长,你说什么?要搬来住?好啊好啊,反正我一个人也怪无聊的!”

撒加一脸微笑:“我住过来也可以,反正放在你们家的东西也不少。不过,艾欧利亚,你今天没有出过门吧,出了那么大的事还不知道么?”

“什么事?”艾欧利亚懵懵懂懂,“米罗说他今天有假,要拿四年级的战争史析课教材来给我预习,我在家里等了他一天了,他没说什么时候来我又不敢走。”

“米罗要来么?”撒加半眯起眼,手指扣着桌沿,“那倒巧了……”

“撒加学长,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唔……”

“砰砰砰——”

一阵擂鼓般的敲门声打断了撒加即将出口的话,隐隐能听到米罗放开嗓子的大喊:“喂喂,艾欧利亚,快开门,下雨啦!喂……”

“来了来了!”艾欧利亚跳起身,手忙脚乱的冲向玄关,险些踢翻了门边的一张椅子。撒加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不自觉的翘起一个微笑,把头倚在支着桌面的右手肘上。果然下雨了呢,加隆也不知道记不记得打伞,看到早上那张字条时,一定又气得跳脚了吧!

一抹笑痕还蜿蜒在唇角,玄关处已经听到了米罗吵吵嚷嚷的声音:“鬼天气,雨怎么说下就下啊,就这几步路也被浇了一身湿……嗳,卡妙,你快进去先把头发擦干了,小心着凉……”

一路乒乒乓乓的声音传过来,撒加好整以暇的坐着喝着自己的汤。门口人影一闪,先走进来的是穿着军校制服的卡妙,见到撒加微微吃了一惊:“撒加学长!”

撒加冲他点头微笑,向左手边一指:“洗手间在那边。”

卡妙很清清淡淡的道了谢走过去,撒加注意到他的墨绿色长发上只发稍挂了不多不少几串水珠,肩上也只略沾了几点雨渍。要是听米罗的口气,还以为外面正在浇下来多大的瓢泼大雨。

不过紧接着风风火火也冲进来的米罗的狼狈着实让撒加吃了一惊:海蓝的卷发湿漉漉的贴在背后,雨珠不分纵横的爬了满脸,白色的制服衬衫已经被浇得紧贴在身上了,而外套却脱下来拎在手中,上面还有水珠滴滴答答的向下流着。

“好大的雨……咦?”米罗只顾甩着脸上的雨水,险些一头撞上饭桌,抬头看到撒加正诧异的盯着自己的落汤鸡造型,几乎咬到了舌头,急忙刹住步子,”撒加学长?”

撒加又是摇头又是苦笑:“怎么被浇成这样,和刚从水里捞出来有什么区别!”

米罗挠挠头:“哈哈,雨比较大嘛!对了,撒加学长,出大事了啊,听说北疆军……唔、唔……”

一块大毛巾当头罩下,随之而来的还有卡妙清冷冷的声音:“还不快擦头发,笨蛋!艾欧利亚,借你一套衣服,米罗湿透了。”

“放心啦,我身体壮!”米罗用毛巾胡乱在头上擦着,大而化之的动作看得卡妙直皱眉头,几次想要伸手又像是顾忌什么似的收了回来。倒是一边抱了干净衣服过来的艾欧利亚直嚷:“米罗你那是在擦头发嘛,我哥擦桌子的动作都比你仔细!干衣服在这,自己拿到里面去换。”

“能擦干不就好了!”米罗笑嘻嘻的,被卡妙瞪了一眼后乖乖去里面收拾一身雨水。经过艾欧利亚时抓走干净衣服附带一个鬼脸,“一杯热茶,一杯热牛奶,谢谢!”

“知道啦知道啦你快去换衣服,我早上刚擦的地板啊,又泡汤了!”艾欧利亚愁眉苦脸的看着地上一滩滩的水迹,使出蛮力把米罗向洗手间推。

“艾欧利亚,敢这么对学长说话!卡妙,把牛奶喝掉……”米罗终于一路嚷着在洗手间的门后隐身。卡妙抿着唇在撒加斜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眼睛里的光芒星亮锐利:“撒加学长,北疆兵变的事,是真的么?”

撒加一直在满脸笑容的看着三个大男孩吵吵闹闹,偶尔在心里发出几句“年轻真好!”、“我莫非老了么!”之类的不知所云的谓叹。听到卡妙问他,仍是笑吟吟的抬起脸来:“是从民政部的告示上看到的么?宁晋大人的工作效率真的很高啊!”

艾欧利亚正在厨房热牛奶,抓住两人谈话的尾巴立刻冲了出来:“北疆军兵变?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说!撒加学长、卡妙,你们都是在哪里看到的?”

“外面的告示已经贴了满城了,全圣都大概也就只剩你一个不知道!”米罗的声音虽然是隔着洗手间的门传出来,不过仍把戏谑的味道表达了个十成十。

看艾欧利亚还是抓不住重点的样子,撒加终于无奈的笑了:“就是说北疆军第一旗和第三旗起兵造反了。今天圣女皇陛下下令圣都军平叛。唔,你哥和加隆也都在平叛军中出征去了,这样说明白了么?”

……

并不是很意外的,餐厅中的晚饭最终演变成了一场迷你的战争研讨会。四名同样的高级军官学校出身的人放到一个有着切身相关的战争开始的背景下,很难不职业病的去发表一些什么。当然,一直在热火朝天的讨论着的是米罗与艾欧利亚,卡妙只会偶尔的一针见血的插上两句,偏偏每次都能一针扎中两人的要害,换来那么一串干笑。

撒加扮演的同样也是聆听者的角色,不过作为四人中唯一一个正在现役的正式军官,还是会三不五时的被拖下海解决一些小小的争执。但撒加倒是很有职业道德的严守着这次出兵方案的军事机密,那几个人似假还真的抱怨几句也就不再多问。毕竟也是《军法典》都快要倒背如流的优等生,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大家心里也有底线,只不过艾欧利亚没有套出哥哥的具体行踪有些失望,米罗很好心的拍拍他的肩:“艾俄洛斯学长那么强的人,要解决几个叛军还不是小意思!你就安安心心在家里预习你的《战争史析》。然后就是等你哥的军功章送上门来了知不知道?”

艾欧利亚认同的点头,然后又兴奋起来,隔着桌子拉住撒加的衣袖:“撒加学长,那你说,如果这次我哥打了漂亮的胜仗,回来后是不是就又可以升职了?”

撒加只是举了举茶杯,笑得暧昧:“当然……上位者都是很公正的啊!如果艾俄洛斯真的又是战功彪炳的话……”

艾欧利亚对这个回答已经十分满意,不过撒加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米罗的嘴角那么漫不经心的向上勾了一勾。速度太快,撒加没看清那是三十度的“赞同”还是四十度的“讽刺”,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双宝石蓝的眼睛里的东西,和自己上午在听到最终决定的战略计划后所表露出来的是相同的。

撒加想起圣都大清洗时和米罗的谈话,轻抿了一口茶,“即使只为了那双眼睛中的东西,”撒加翘起嘴角,“也要找个机会和他谈谈。”

素来有希亚王国“南之屏障”之称的帝川在脚下咆哮,雪白的浪花翻卷着扑向都灵渡口与两岸宽阔的石堤。七月夏汛,给这尾本来就不羁的巨龙更注入了强力的狂暴因子,震天的狂吼声传廿里,大堤略凹处,两丈之内无人敢于驻足。

六十万平叛军经过昼夜兼程的急行军,终于在七月九日正午之前抵达了位于帝川南岸的王国南部第一大要塞,圣都门户都灵城。巍巍的巨大石砌要塞灰色的巨兽一样蹲踞一方,即使是以驻有者的身份立足城下,仍然会有一种即将被摧毁为齑粉的恐惧。

岁月积压而成的气势,在六百年前提坦国踞以横扫整个大陆的终结战役时就沉淀下来。厚重的青石爬上苍色,张着历史的眼睛冷觑着兴亡。帝川水、都灵城,把这一方天地都积压得紧缩了,几百年的古老脉动压缩在一百平方里的土地上。苍天厚地,其间的人类何其渺小,渺小到甚至经不起古城的轻轻一个吞吐就被碾成一股飞尘。

手下的准团喊着号子入驻要塞时加隆就把所有的事都推给了梅安,一个人跑了出来。预定的出发时间是在明天早晨,所以他并不担心时间紧迫。第一次正式随军出征的新鲜感是不可抹杀的,加隆更好奇的是这座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军事要塞的全貌,兴致勃勃的策马沿着内城马道兜着圈子。副旗准的军装在某种程度上是通行证的代名词,加隆很意气风发的走着看着,将刚刚在城下时产生的压迫感一扫而光。

渐渐靠近要塞的北城门,加隆正很良心发现的考虑要不要回营看望一下焦头烂额的梅安时,一种似发于千里之外又似近在脚下的隆隆声传入耳鼓,那种万马齐奔般的气魄让他毫不犹豫的拨转马头,纵马上了石堤。

都灵渡口东西绵延各五里,全部以灰白的沙砾与花岗岩石块砌成,颤微微的将那尾白色巨龙锁在几十丈宽的河道之内。加隆一个人催马上了可供六马并行的大堤,耳边是帝川浪涌时的轰鸣,眼前白龙翻搅古城峨峨。喷溅的水沫不时打在身上,胯下战马用前蹄刨着堤石频频打着鼻响。放眼望去,加隆忽然从心底涌起一股阔别了好久的豪情壮志来。一时之间,什么风流潇洒、荒唐念头全部被抛到脑后,满胸襟中长风万里,直挂云帆。

正在大堤之上激荡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身后蓦然马蹄声响,然后传来了一个让加隆没齿难忘的声音:“加隆副旗准。”

“沙加!”加隆从牙缝里蹦出这个名字,再次确认古人所说的“冤家路窄”确有其不可忽视的意义。

沙加却不在意他的态度,举目望向帝川:“加隆副旗准好兴致啊,不去休整却分秒必争的跑来看风景!”

“你不是也一样么沙加大人,莫非是第一次带兵手忙脚乱了才跑出来?哈哈其实兄弟们都是很好相处的,只要长官有本事还是会乖乖的听话,就像我的第七准团,你说是不是?”加隆立刻不甘示弱的反击。

“是梅安勋骑在替你整顿队伍吧!”沙加淡淡看了他一眼,“只是驻兵倒没什么,不过要是正式行军打仗时还让副将打头阵可就是贻笑大方了。”

“你什么意思,看不起人么!总比被留下做后方预备队要好吧,你的准团还上不得战场呢!”

“这是上级的安排与我个人立场无关。”沙加记起此行的目的,决定不与他一般见识,“加隆副旗准,你对这次的战术布置看法如何?”

“咦,某人不是觉得我只有匹夫之勇么,怎么拿这么高深的问题来问我!”加隆对着沙加瞪眼睛,“不敢当啊不敢当,今天太阳打哪边出来的?”

沙加挑挑眉:“本来撒加旗准和艾俄洛斯旗准都向我称道过你在军事上有不凡天赋,没想到竟是在斤斤计较上有过人之才。既然你也认为自己不过而而,那看来我的看法也没有需要修正之处。加隆大人,这里的风景你慢赏,我告辞了。”

沙加调转马头要走,身后的加隆果然不出所料的大叫起来:“你说什么!我当年在战术课可是以优的成绩毕业的,你想在我这里学一手就直说,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

沙加心中暗笑,又回过身:“那你说说看,当前的平叛布署是不是最优方案。还是说,你有更有把握取胜的方法。”

加隆撇撇嘴跳下马鞍:“你难道认为那些罗里八嗦的战术会议能拿出什么完美的作战方案?还不如指望叛军自己退回去实际!这种兵分三路齐头并进然后对对碰的办法,只有那些整天坐在办公室里纸上谈兵的家伙才想得出来!”

“那你的意见是什么?”沙加弯下腰,看着加隆捡了一堆石头在大堤上排排阵。

加隆在脚下丢了块石头权做都灵要塞,手里的马鞭向前一指:“通阳公路是叛军主力开往圣都的路径,其间通过优莲、撒格斯和斯尔瓦拉三个行省。北疆一带水网稀少,绝大多数士兵都不会习惯中部与南方水网较密的地形。现在正是七月汛期,作为必经之路的撒格斯行省有‘泽国‘之称,大小湖泊密布,大雷湖更是紧靠通阳公路。这么好的地形真不明白他们干吗不用偏要冲到斯尔瓦拉行省去和叛军硬碰硬!”

加隆又用鞭稍在两侧一勾:“如果是我的话,才不会在这里留什么预备兵力。两个师团分别走两翼,一个旗从通阳公路正面布网,把分成三路的叛军再完全集中回中心,然后在撒格斯行省利用大雷湖打一个包围会战,包管他们不被打死也被淹死、不被淹死也被活捉!”

“这是你的战术布署?”沙加看看大堤上那滩石头,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从鞍旁翻出两份被打了“驳回”红印的报告丢给他:“看看这个。”

加隆不明所以的接住,打开后只看了第一页就叫起来:“这明明是我刚才说的……吓,是艾俄洛斯的报告!”

沙加点点头:“这是我和艾俄洛斯旗准在昨天递交的战术报告书,对这次发兵的构想与你的类似,不过全部被打了驳回,最终还是采用了现在这个方案。”

“为什么?”加隆气冲冲丢开石头站起身,“有更好的方案为什么不用。以现在这种打法耗时耗力,那些高级军官与军事参谋是干什么吃的,闲得无聊了么!”

“这是凯利安达金阶旗准的主张。”沙加冷笑一声,“说起来可笑,他认为这样是更稳妥、更扎实的击溃叛军的方法,给他们在急行军后出乎意料的迎头一击。并且,如果让叛军进入撒格斯行省会给民众带来更多恐慌,所以一定要把他们锁定在斯尔瓦拉行省之内。而留守都灵的第一师团会成为有力的后备生力军……”

“胡说八道!”加隆恨恨的吐了口口水,“如果到了需要动用留守都灵的军队的时候,别说斯尔瓦拉行省,就是云昕行省也该被攻破了。这明摆着就是要冷冻兵力嘛,把十五万军队丢在都灵放带薪假,他倒真大方!哼,一群老糊涂,这种话也信!”

沙加一弯腰从加隆手中抽回两份报告:“凯利安达金阶旗准这么做有他的用意,并且是为了自己的私利……我不会让它发生的。”

加隆一愣:“你想抗命?”

“我不会无聊到去撞军法队的刀口吧!”沙加动动眉梢,“我打算派人回圣都直接向三公请命,更改作战计划,这是最稳妥也是最立竿见影的办法。”

“你要走关系……”话一出口,加隆立刻闭紧了自己的嘴巴。

沙加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这是正常的越级报告,军衔在骑级以上的军官都有的权力。加隆副旗准,你确定你在希亚军校时光顾过你的战务课教材?”

“没上过军校的小子,没资格说我!”加隆抓狂。

沙加轻笑一声:“看来艾俄洛斯旗准说的没错,你果然需要恶补军事文化课。”

“艾俄洛斯!”加隆对着空气中的假想人张牙舞爪,忽然一转头,“你到底来找我干什么,就为了研究这个战术?”

沙加瞥了他一眼:“这是艾俄洛斯的提议。”

“什么?”

“他为了证明你不只会浪费粮食。”

加隆气结,再次确定自己和沙加是命里注定的相克。而达到目的的沙加,显然也没有再逗留下去的意图。手上的两份战术报告书还要在今夜前用快马送回圣都,否则等到明早发兵,就是木已成舟无法更改了。

“帝川潮汛,蔚为壮观。加隆副旗准,不打扰你看风景了。”沙加不冷不热丢下一句,准备策马下堤。

加隆也乐得他早点在眼前消失,立刻摆出“欢送”的姿势,只可惜还没开口,大堤下遥遥奔来的一骑已经在一百米外就大喊起来:“加隆大人、加隆大人!”

出什么事了?两人都是一怔。

那名通讯兵飞也似的冲上大堤,气喘吁吁的向两人行礼:“加隆大人,梅安大人请您马上回营地。”

“出了什么事催得这么急?”

“是紧急军令,兵贵神速,改为半个小时后发兵。”

“什么?”

“什么?”

两声惊问同时响起,沙加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

“撒加旗准,我看过你关于出兵的计划书了,整体的构想和考虑都很有见地。不过,在一些细节琢磨上还是有欠成熟。所以,决定仍是采用圣都军战略会议上的方案。当然,你的报告也是有可取之处的,我们会考虑部分加以采用。”

“是。下官会注意再加以完善的。”

撒加坐在熄了灯的房间里听着窗外泼豆般的雨声,不经意的想起白天在参谋处首席长官尼森金阶旗准处碰到的软钉子来。那份被允诺“会考虑部分加以采用”的计划书放在手边,一个个字迹在黑暗里看不清楚,变成了一团团的乌黑。

撒加弹弹那几页纸笑了笑,伸了个懒腰躺回床上,这一间是艾俄洛斯的卧室。算一算自己每次来都会睡在艾欧利亚的房间里,这张床也有些年头没有躺过了,不由好奇的左摸摸、右碰碰起来。一切都是老样子,连小时候自己在床头刮掉的一块漆也还那样剥落着。撒加把手放在破损的地方,似乎还带有童年的回忆,很得意的笑了。

从门下面的缝隙里可以看到客厅还有灯光透进来,黄澄澄的一条打在地板上。外面的暴雨从下午开始一直没有变小的趋势,回不了“紫晶”的米罗和卡妙也就只好留下来过夜。艾欧利亚很热心的让出了自己的卧室,不过米罗只让卡妙住了进去,自己却嚷着不能“喧宾夺主”在客厅铺了铺。想到一脸不满的卡妙和大条的艾欧利亚,撒加终于轻轻笑出了声:“聪明的学弟啊!”翻身爬了起来,抓过那份计划书。

打开房门,果不其然米罗正盘膝坐在地板上自得其乐的下一套古老的单手棋。撒加扬扬手中的计划,笑得很愉快:“谈谈吧,有时间么?”

米罗转过头,一脸阳光灿烂:“请问撒加学长,今晚的课是什么呢?”

 

“全体停止前进,原地扎营。”

亚里马德雷勋爵的这道命令下发后,似乎能听到全军都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气。

加隆二话不说的跳下马,又是揉腰又是捶腿:“还以为那个老家伙把咱们当铁打的使唤呢,算他还有点良心!一连五天几乎都长在马背上,我这身骨头都快散了!”

梅安的狼狈也不在他之下,每走两步脸上都配合着呲牙咧嘴的表情:“上头不是说在十七日之前赶到斯尔瓦拉行省境内就可以配合上第二师团了么,干吗还要这么拼命的赶路,今天才十四日啊!他发神经,咱们也跟着受罪!”

加隆一头向后倒,整个人成“大”字摊开:“那个变态统领!哼,他要是脑筋没有毛病才奇怪。派这种人来独立领兵,想玩死我们啊!”

“还好啦还好啦,怎么说还有匹马骑呢,要是后面的步兵不是更惨,这五天怕不跑断了腿!”梅安苦中作乐的揉着肩膀,努力挤出一个让自己心理平衡的说法。

加隆嘴一咧:“唉,人下有人啊!”一挺身从草地上跳了起来,“算了算了,去看着他们扎营,免得有人给我偷懒。被那种变态统领带过的兵,我可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梅安跟在他后面苦笑。确实,换成任何人见过一整个准团的士兵在奔波一天到达宿营地后,第一件事不是整顿休息而是打理仪容这种乌龙,相信也不再会对他们的自觉程度抱有什么太高的期望。

全身酸痛的瘫倒在简易行军床上,加隆对自己竟能在太阳落山之前住进军帐表现了无以复加的感激涕零,耳边似乎还能听到梅安一手拖着满头雾水的军法队长气急败坏的大吼:“小子们,给你们三个小时,再不完工,一个个都到军法队排队等着挨板子!奶奶的,‘仪容’、‘仪容’,谁再给我念叨这两个字,我就请他回老家去看自己的遗容!”

加隆翻了个身抱住被子,舒服的蹭蹭,嘴边翘起一个不冷不热的笑纹。哼哼,就这样的豆渣军队也敢混正规军,摆明了三个字“欠收拾”!早晚要收拾收拾他们,收拾收拾……恩,收拾收拾……睡醒了收拾……

吼出了一肚子火气的梅安通体舒泰、神清气爽的钻进军帐时,看到的就是加隆紧抱着被子睡得一塌糊涂,和清醒时张狂跳拓的样子大不相同。看看床,再看看手中的通知,梅安终于认命的叹口气。有事副手服其劳啊!加隆,你欠了我一次,记住了!

再睁开眼时天已经黑了个彻彻底底,睡得餍足的加隆打着哈欠跳下床,嗅嗅身上浓烈的汗酸味,不满的翻找起洗浴用具,嘴里也不闲的大叫:“勤务兵,勤务兵,给我打桶水来……”

勤务兵还没有动静,帐门一开,梅安挂着满脸的冷笑踱了进来,手里倒拎着解下来的军刀:“醒了?哼哼,错过好戏了啊!哼哼,那个活腻了的死老头子!”

“什么好戏,你怎么一脸谁欠了你百八金币的样?”加隆皱皱眉,把满是汗臭的军服外套丢到角落里。

“哼哼!”梅安的冷笑听起来让人牙酸,“除了那个‘遗容’整齐得要命的家伙还有谁!兵贵神速、兵贵神速,他倒是没白学了这个词,明天就要拔营去打一个神速的狙击歼灭战。”

“明天?”加隆掏掏耳朵,确定自己没有幻听,“什么狙击歼灭战?不是后天才要和第二师团会合去打包围战么,什么时候又变成狙击了?”

“刚刚。”梅安将军刀向自己的床铺上一丢,“我们英明伟大能征善战的马里亚德雷大人召开了战术讨论会,决定要给叛军一个措手不及的迎头痛击,所以明天要急行到坦伦尔迎战,三个准团,全部出发……”

“我……他……他……”加隆几乎跳上桌子,一把抓住梅安的衣领,“那个混蛋、白痴,他大脑进水小脑生虫了么,你为什么不拦着他!”

“老大!”梅安苦笑着掰开他的手,“你以为我是金阶旗准还是银阶旗准,替你去开这个会已经是越级了,哪还有开口的份!马里亚德雷大人倒是志得意满的,说一定要打一个漂亮华丽的狙击战来让叛军们领略一下什么叫真正的贵族风范……”

“我呸,他是想他的华丽遗容想疯了!参谋官呢?他这一来可打乱了原定的进兵计划,难道那些参谋军官也同意?”

梅安叹口气把自己扔到床上:“说实话,我不得不佩服马里亚德雷勋爵演讲煽动的能力,竟能让他的提议在参谋官员中几乎全部通过,现在他们大概正忙着制定一个完美的作战方案呢。”

“凭他们塞满了立功白日梦的脑袋?”加隆不屑的撇嘴,又眯起眼,“梅安,你刚刚说的‘几乎全部通过’是什么意思?那些参谋官员里还有清醒的家伙么?”

梅安眯眯笑:“难得啊,倒是有一个叫亚鲁哥路的年轻参谋提出反面意见来着,不过立刻就被驳回了。”

“亚鲁哥路?”加隆摸摸下巴,“什么人啊,我怎么没听说过!”

“还只是列席的列骑级参谋,大概毕业顶多一年,不过到是个满周正的孩子,可惜了!”

“哼,看来参谋处还总算有几个清醒的!”加隆迈开脚大步向帐外走去,“你先休息吧,我去找马里亚德雷勋爵。”

“干吗?”

“他活腻了,犯不上咱们也陪他去送死。我就不信,他有什么旗开得胜的妙计,还不是靠士兵拿命去填!”

梅安嗤笑一声:“你去了就有用了么?他要是肯听人劝也就不会敲定这个荒唐计划。当务之急。还是想想自己明天怎么平安活下来吧!官大一级压死人知不知道,你要是去了也是吃一肚子的恶气回来,何苦呢!”

加隆怔了怔,还是迈了出去,恶狠狠扔下一句:“如果他身上没有栓着十五万条人命,我管他去死!”

“加隆副旗准,请注意你的仪容。”这是正在对着镜子全神贯注的修理着短髭形状的马里亚德雷勋爵见到进入军帐的加隆后的第一句话,伴随动作是厌恶感十足的皱起眉:“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希望你不要一身汗臭,衣冠不整的出现。”

“……”加隆在心里骂翻天,脸上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行了个军礼:“大人,下官是专程为明天出兵一事来的。”

“怎么?”马里亚德雷勋爵掀掀眉毛,“你有什么意见么?”

“是的,大人。明天提早展开狙击战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希望大人能够按照原定计划,在十七日再发动攻击。”

马里亚德雷手势精细的将修髭用的小金刀放到梳洗盒中,眼角也不抬一下:“加隆副旗准,晚餐前的战术会议你就没有参加,错过了很多精彩的参谋人员的发言。从你的立场出发,我理解你没有宽广的战略眼光的原因,但既然已经从备役进入正规军队,你就要有一个努力的充实自己的打算,特别是要懂得不要把自己狭隘的观点强加于贤明的统帅,知道么?”

加隆拼命克制着自己打人的冲动:“不过,大人,下官还是有些谏言要说。对于明天的战斗,下官能想到的不包括任何一种优势,大人能为下官解答一下么?”

“什么问题?”马里亚德雷继续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熏香球摆在桌子上,驱赶空气中飘动着的淡淡汗味。

“大人明天出发,就是打乱了原定的全盘平叛方案,一旦失手,后果极其严重;大军初到,敌情未明,情报不足,仓促出兵的话胜算极少;坦伦尔一带属于丘陵地势,地势不平不适合大规模战斗,并且雨季路滑,行走不便……”

加隆洋洋洒洒罗列着证明明天进行狙击是一个多么没有天时、缺少地利、不得人心的举措,恨不得将军校初级参考书上《兵家不宜一百零八条》一一背给他听去反省,直说得口沫横飞口干舌燥口齿不清……终于停下来时,马里亚德雷勋爵已经昏昏欲睡的歪在了床上,勉强撩了下眼皮看了他一眼:“这就是你的疑问?”

“是。”加隆立正,开始从心底佩服起自己竟然这么有讲道理的天赋,一面等着马里亚德雷勋爵的回答。

“你考虑的问题确实比较详细,”马里亚德雷勋爵慢条斯理的开腔,接下来的话让加隆几乎吐血,“不过,这也是你并不了解战争这门艺术的真髓的原因。一次完美的战斗,就像艺术家手下一幕精心的布局,在掌握了它的专家的手里,没有任何的不可能。而演员,唯一的任务就是听从艺术家的指挥。加隆副旗准,以你现在的资历,还根本体会不到何为战争艺术的奇妙与华丽,而我也不会奢求你勉强去达到这一点。对于这些不可多得的天分,上天一向只赐予他的宠儿,你只需要听从我的命令然后去行动,而不要以蒙昧的技术玷污了这件精美的艺术品就够了。”

“大人……”

有那么一瞬间,加隆真的以为自己就要冲上去狠狠打掉这个满口艺术的变态的两颗门牙来让他清醒一下,万幸的是军帐外及时响起了声音:“大人,作战计划书准备好了,请您审批一下。”

声音平板毫无新意的一句话功德无量的将加隆从熊熊燃烧着的怒火地狱的边缘拉了回来,让他免于上任不到一周就犯下“恶意殴打直属长官”的罪名。但有些怒火,并不是不通过一些发泄就能够自我熄灭的,五分钟后,处于暴走边缘的加隆怒闯后勤炊事兵驻地,近三人份的饭菜可怜的成为了马里亚德雷勋爵的替罪羔羊,被扫荡一空。

第二天的阳光分外灿烂,满天的阴霾都被赶到了加隆的脸上。和他并骑的梅安小心翼翼的告戒自己不要不小心去点了这个火药桶,但在以手遮阳向前眺望后,还是忍不住的摇头:“真是伟大啊,连去送死都可以这么大的排场!”

加隆有一搭没一搭的催着马,两根手指拈着一张文书满脸的嫌恶:“有师团级的作战计划详细到连哪个小队配置在什么地方都要预先规划的么!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个画家还是什么的,一笔一画都要亲自安排。他知不知道领导与执行的区别啊!这一仗,如果能赢的话,除非叛军全是白痴!”

“那我们就来祈祷对方真的是一支白痴军队吧!”梅安半真半假的眨着眼,“毕竟命只有那么一条,与其不明不白的断送在这里,我倒宁愿回到圣都去牡丹花下死,好歹也能做个风流鬼呢!“

“呸呸呸!”加隆没好气的唾他,“青天白日不要触霉头好不好,当我加隆吃素的啊!找死是他的事,想拉我垫背想得美……”

“啊呀呀你莫非想跑路!”梅安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敲着马头,“难怪让你担任实际就是冷冻后备的任务你也没跳脚,原来是早就打算了找准机会开溜啊……啊……”

一把雪亮的军刀紧贴着皮肉架到脖子上,加隆满脸阴森森的狰狞:“你的意思是我怕死到想当逃兵?”

“哈!哈!误会误会,我当然没有这个意思。”梅安干笑着用两根手指拈住刀锋一寸寸的挪开。在颠簸的马背上被刀架住脖子,稍不留神可就是一个满堂红,他还有大好青春红粉佳人可不想就这么呜呼了。“下官的意思是,你早已经打算好了如何在劣势下带着兄弟们全身而退的办法,就是安全撤离,安全撤离的意思啦!”

“哼!”加隆收刀,撇过脸淡淡的口气,“梅安,‘加隆’与‘全军覆灭’这两个词绝不会在同一个战场上出现的。还有,备役出身的人,并不都是垃圾……驾!”

加隆策马跑向前一个队尾,梅安摸着脖子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咧嘴笑了笑:“被发现了么?我还以为,我的表面工夫做的很足呢!”

大军抵达坦伦尔的预定战场时,时间已经过了正午,马里亚德雷勋爵的命令很快的传达了过来:迅速按计划进行各部署准备。

第七准团负责的只是接近于打扫战场的最后阶段包抄工作,加隆麻利的将队伍带到两侧都有着低缓斜坡的小山包群后隐蔽下来,自己则挑了个视野较开阔的凸起处下瞰。

因为地形的优势,可以很轻易的将几乎整个战场的形式尽收在眼中,大略的扫视一圈后,加隆揉揉鼻子,用种很惊讶的口气看着身侧的梅安眨眼:“咦,马里亚德雷勋爵选的这个战场还真的不错嘛,漏斗地势,易攻易退,看来似乎真的能好好的打上一仗呢!”

梅安拨开树枝兴致勃勃的向下看着,似乎刚刚的对话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情绪:“是嘛,看来他还是读过两本兵书的。好歹也是银阶旗准,也不要把人家想得太白痴!”

加隆搔搔头:“早知道早上的时候应该看看第五和第六准团的作战方案的,不过,你不认为这个战场的选择纯粹是次凑巧?”

“不知道!”梅安耸耸肩,“说实话,我对这种大规模的野战不太熟悉!”

“……”加隆瞪着眼睛看着他。

梅安继续无辜的说:“我比较在行的除了近身肉搏大概就是宫廷内幕了!我是中禁军调派来的嘛,圣皇宫里不玩心机难道还真来几场真刀真枪的大对决啊!”

加隆的磨牙声听起来很响亮:“看你那么夸夸其谈,还以为你是一个行家!你这家伙……”

“一支队伍,有时主将副将都是行家的话,反而效果会不如只有一个行家的好啊!”梅安成功的堵回加隆,悠哉游哉的拨转了马头,“大人,我去那边看看部署情况了。”

缺少九分责任心的家伙漫步般的离开,留在原地的加隆却难得的没有咆哮,眯起眼像是在思考什么,接着,一个十分诡异的弧度在嘴角出现,空寂山林,陡然一股阴风刮过。

倚着树干等得有些昏昏然,一直以埋伏状态隐蔽在树丛山坡上的士兵们中间也悄悄的流窜出了几焦躁气氛,但就在加隆以为自己即将去拜访睡眠之神的时候,“隆隆”的阵响似从地底传来,顷刻间汇成一片遮天的巨浪,席卷大地。

加隆猛的跳起身,一把抓住手边的树枝,眼中几乎是本能的放出炯炯的光芒来:“开始了!”

山坡向下,更确切来说该是五里之外,坦伦尔一带唯一的较平坦的旷地上,两股深蓝色的人潮正渐渐汇集成一片狂飙,夏日的太阳在密密如森林的兵刃之上反射出一片片刺目的白光,为响入云天的嘶吼声张扬助势。

一路南突的北疆军第五师团,在强渡了碧水河后所遇到的第一场拦截;士气高涨的圣都军第二师团,在自离圣都后展开的第一场平叛之战,于焉展开。

当然,即使是再不济的统领,也不会仅在一次遭遇战中就投入了全部的兵力,坦伦尔山地人如流水,却也不过只是两个准团级编制的较量。双方似乎是不约而同,都仅以三万人马来碰触对手的虚实,可即使是这样,狭窄的山地平原似乎仍有些不堪重负的吃力。

圣都军第八准团的三个下属兵团担任了这次战斗的前锋,整齐的步兵方阵最前方,是无数闪亮的长矛排出的钢铁墙壁,以坚不可摧的气势压向叛军。整齐的迈步前进声,在逐渐加快的速度中越来越急促,每一名士兵的肌肉都在紧绷着,力量、勇气、荣誉的渴望……呼之欲出。而素来肩负有第一轮的掩袭责任的轻骑兵,却少见的护持在方阵两翼,摆出了直接冲击的阵势。

相较起圣都军的严阵以待,措手不及的北疆叛军在紧急转换战斗队形上似乎慌乱了许多。纯黑底色的银月战旗匆匆转移向不同的方位,所有的队阵排列都要在动态下进行,而要将五纵队的行军队形在短短的时间内编排成为数十人展开面的战斗方阵,并且马上就要投入战斗,相信对任何一名统领来说,都是几乎不可完成的要求。

圣都军还在急速接近着,北疆叛军的队列却在慌乱的重整下难以成型。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就在北疆叛军勉强将纵深六排的第一方队结集将毕时,圣都军的战号轰然炸雷般响起:“佑我神圣之军!”以雷霆万钧的气势锤向敌阵……

加隆仍在山坡上倚树观望,脸上挂着兴趣盎然的笑容:“有趣,这样的布阵方式倒是新鲜,骑兵可以直接用来冲击两翼,就不怕对方的两翼突进后环状合击么!”

在四处转了一圈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这个山凸处的梅安抱着一棵树在瞌睡,听到加隆的问话,撩了撩眼皮:“这是马里亚德雷勋爵要担心和考虑的事,也许他认为这样比较有视觉的冲击效果!”

“会么?”加隆挑挑眉稍,“不过用来搞突袭倒是机动性满高的,看叛军的手忙脚乱,大概也没什么时间去调集两翼了,连中心方阵都被冲散,我是该说马里亚德雷勋爵比较聪明还是对方运气今天比较衰呢!”

“两者兼有吧!”梅安打了个哈欠。

“照这样下去,这次狙击战说不定真的能成功?”加隆像是自问再答的嘀咕一句,注意力继续关注着战场。

小平原上的局势无论怎样看似乎都倾向于圣都军一方,两翼的骑兵也已经同时出动,两把尖刀般直插入了位于中间部位的叛军。银月旗与金狮旗交叉相交、分开,再相遇,再分开,兵器碰撞的声音声闻十里,杀喊连天,但真正的热激烈程度究竟如何,似乎除了身临其境的士兵们,没有人可以完全说得清。满目是深蓝的海洋,叛乱方、平叛方,同样的军服、同样兵器,甚至是同样的攻击方式,混杂着、交战着在一起,却形成了一个颇具讽刺意味的视觉效果。未御外敌,却先有同室操戈,同一个国家,甚至还有同一个政区、同一个行省的人们似肩负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在撕杀,白的骨、红的血、黄的脂肪,随着每一下军刀的砍击或长矛的穿刺飞舞着,离开一个人的身体,再进入另一个人的身体,进行着最深刻的交流。

战场上的一切似乎都进行得很顺利,完全按照着马里亚德雷勋爵的剧本在发展着。圣都军投入的兵力在逐渐的增加着,排山倒海般的方阵冲击,佐以势如破竹的骑兵配合所到之处,就像滚汤泼雪一般,北疆叛军苦力难支。

梅安有一眼没一眼的观着战,很无聊的玩着马鞭:“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北疆叛军就这么不堪一击,他们究竟是怎样打过碧水河的啊!”

加隆没有吭声,仍紧盯着小平原内的每一个变化,口中念念有词:“奇怪……真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啊?”梅安一脸茫然,“哪里奇怪了?”

“有什么地方不对,一有什么地方不对,我有直觉……是什么呢?”

加隆继续念叨着,竟然是没有听到梅安的问话。

梅安无可奈何的耸肩膀:“莫非这个林子不干净,你中邪了……”

话音未落,加隆忽然“啊”的一声叫起来,一把抓住马缰跳上马:“不好,他们危险了!”

“什么?……”

梅安探探头伸出树丛,向小平原望去,“怎么……啊!”

血色刹那间从他脸褪去一半,梅安目瞪口呆的杵在原地,“这……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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